刚离开了焚日教址,赤练允惜便撑不住心力交瘁的身子,一个踉蹌,差点跌倒,一旁的暗卫眼明手快的把人给扶住。
    而抱着苍翊的秦嵐也明显感觉到手上的人身体微微发烫,伸手贴上额头,才发现正在发烧。
    「这样不行,必须尽快找到大夫处理,苍侍卫这状态,怕是毒已侵入体内,若是再不解毒……」先前看过苍翊情况的暗卫靠过来查看,皱起眉头。他虽懂得解毒,但是奈何手边毫无资源,现下最快的方式还是找到大夫,替苍翊解毒。
    只是,引起高烧,应当是毒已入身,身体排斥毒素所引发;等到入毒三分,要完全去毒便几乎是不可能的。
    「去找白大夫,就在附近,人品信得过。」赤练允惜苍白着脸色,暗卫将人揹起,照着他的指示带着一行人飞快前去。
    白氏药舖藏在一处较隐僻的巷子之中,基本只接熟人生意,赤练允惜跟店主颇有交情,店主见到他带着一群人闯入,连忙从位置上跳了起来,迎上前去。
    「允惜!怎么搞成这样!」店主白芍招呼着背着伤号的人把人放到里边诊房内,见到赤练允惜渗出衣服的血不住惊呼。
    「别大惊小怪,先给我儿子看,他的比较严重。」赤练允惜蹙着眉头,让白芍先去给苍翊看病,他的不过就是还没癒合的伤口又裂开了,苍翊的毒比较紧急。
    「儿子?」白芍转去看黑着一张脸的秦嵐手上抱着的苍翊,被秦嵐的气场吓得打了个哆嗦,招呼自家儿子来帮忙把赤练允惜身上的伤口清理一下,便连忙让苍翊躺上床铺,帮人把脉。
    白芍面色一变:「这是……!」他又探了几处脉搏,「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请问,现在情况如何?」秦嵐耐住性子,沉着声询问。
    「若是早些送来,还有去毒的可能。」白芍叹了口气:「现在毒已入体,怕是……只能压制住侵蚀的速度,拖延些时日,但是日数一到——」
    就会死。
    把非病号全部赶出诊间后,白芍就开始忙着调製药剂,将苍翊体内扩散的毒素先暂时稳住,但是他也先跟他们告知,这种方式撑不了多久,苍翊服入的毒量太多,发烧与昏睡不过是初期的发作症状。
    而最多能延迟的时间是,一个月。
    一个月……?
    呆坐在药舖门前,秦嵐满脑子绕的都是白芍说的话。
    他好不容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他明明找到了苍翊,却是来晚了。
    「……秦侍卫,喝点水吧?」一隻手从他的视线前方探出,递出了个茶杯。
    秦嵐抬起头,对上玦有些担心的视线。
    他顿了顿,伸手接下,勉强勾起一笑:「谢谢。」
    玦摇了摇头,犹豫了下,缓缓说道:「殿下那边,我会去说,让你先留在这里。暗卫今晚会动身回宫,但会留下一两人护卫安全,有什么需求,可以和他们说。苍侍卫的情况我们会回报给两国,所以……」
    玦正了正神色:「苍翊哥哥,不会有事的。」
    「……嗯,谢谢您。」定定地看着努力想安慰他的玦,秦嵐缓下脸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玦有些窘迫的提醒:「说过不要用敬称,我一直是暗卫的身分……」
    「嗯,谢谢你,玦。」更正称呼,秦嵐勾起了笑。
    谢谢你,提醒了我。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苍翊的事,他不能这样消沉。
    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一个月,他还有事情必须去做。
    至少,还有时间……
    秦嵐闭了闭眼,然后将心情调整好。
    起码这一次,他会陪着苍翊。
    ◆
    苍翊整整昏迷了两日。
    期间玦回宫后让暗卫带来了东方祺写的一封信,上面大致说了下焚日的后续处置,并让他放心的待在那边照顾苍翊,宫里的事就别操心了。
    焚日与赤练的那场战争,最后是以极为平静的方式结束的。
    策炎緋死后,暗示解除,被操纵的焚日教眾皆是动作一顿,然后恍惚的清醒,一醒来就见到正与他们战的轰轰烈烈的赤练兵要往他们砍来,连忙吓的弃械投降,求饶命。
    见焚日一时间气氛整换转变,赤练也愣住,及时停下攻势,观察一下焚日,发现人真的没有再战的意愿,便把参与的人员绑回赤练,听陛下发落。
    而几名将领与其亲兵不像一般教眾那般配合,试图反抗逃走;除了叛变将领被赤练制服扣押,其馀亲兵便就地正法。
    一场战争,以极为轰烈的攻势开始,以极为和平的方式结束。
    但是虽然只战了不到一周,还是照成了一定的伤亡。
    庆幸的是并不似多年前那场反王之乱严重,因为他们将藏在幕后的人先行给解决了,才将伤害压制到最低。
    被策炎緋操纵的那些人清醒后都没有被操控的记忆,不记得焚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战场上,唯一记得的只有他们原本都很平常的在做自己的事,下一秒就没有意识了。
    但是不是说发起战争后说自己没记忆就能把人放了不追究,赤练鈺宁乾脆大手一挥,让人去当劳力,帮忙修建都城被他们损坏的地方,当成刑罚。
    至于那些叛变将领,就没那么简单放过了。
    东方那边的就押送回了国给东方烈的人处置,东方烈也把他们当成人质的宋蒋由梵天亲自押回去赤练。
    也不知道梵天做了什么,宋蒋原本的一身戾气都被磨掉,整个人乖的跟什么似的,完全看不出当年纵横沙场将领之风,看到梵天还会微微发颤,像看到天敌的动物一样。
    因为这场战争的幕后主使已经死了,也没办法追究什么,再说还牵扯到了策家的巫蛊之术,怕让人民心生不安,于是发起战争的原因,便被定为篡夺王权,就这样把真相给埋没了。
    而消隐多年的策家因为没有直接的牵扯,并再三强调策炎緋已经驱离家族多年,东方烈只好让人把策家看紧一点,别再出乱子就好。
    最后东方祺再三交代让他专心顾好苍翊,好歹也是同脉兄弟,然后他的近侍位置被人给代替掉了,没有把苍翊追到手的话,就算回来也没位置给他当了。
    而白芍让玦带回来的毒物成分两国也有太医在帮忙研发解药,一有最新进度,会再跟他通知。
    『给我听好,绝对不准留下遗憾,给我记住,否则本皇子亲自跟你算帐!』
    「……属下明白。」看着最后特意加重的笔跡,秦嵐低低应答了一声。
    不要留下遗憾……吗?
    苍翊刚刚醒来后,白芍把人先给检察了一遍,然后黯淡着一张脸出来,说有事要跟他说。
    「有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说一下,经过我刚刚的检查,与跟苍侍卫的问话,发现了有些严重的事。」白芍看着他,叹了口气,「据苍侍卫所言,这种毒物会伴随着五感丧失,不过算是及时处置,暂时压制住毒素不会再那么快恶化;但是毒物一旦侵入体内,就去除不了了,丧失五感是迟早的事。」
    五感丧失……?
    见他发愣,白芍叫了他几声,等他回神,又交代几处注意事项,才把他放进去诊间。
    秦嵐注意到赤练允惜闷着一张脸缩在另一边的床上,也在看信,不过那封是赤练鈺宁送来的就是。
    然后,他看到了苍翊正笑着,朝他的方向看来。
    他走过去,苍翊拍了拍空着的床铺位置,让他坐过来。
    「……翊。」秦嵐轻轻的唤了一声,而后走了过去,在苍翊身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下意识的,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唯恐一个惊扰,苍翊就会在他眼前消失。
    像是不禁碰触的瓷器,稍微用力,便会破碎,再也抓不住。
    「嵐,你好像瘦了?」苍翊看着秦嵐的反应,没多说些什么,就把人的手拉过来,捏了捏:「感觉才几天没见,都瘦的像是骨头了。之前的那个手感比较好。」他想起当初两人碰到手时跟被电到似的反应,不经失笑。
    但是,真好。
    他还感觉得到秦嵐的温度,还能看见他的样貌、听见他的声音。
    秦嵐一愣,苍翊的手温不像是之前在秋祭时那般温暖,反而是有些冰冷,他的心里一揪,看着那抹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笑容,紧紧的回握。
    虽然赤练允惜还在房内,但是秦嵐还是不禁伸手抱住了苍翊。
    「翊,我喜欢你。」
    被抱在怀里,苍翊眨了眨眼,看到对面自家父亲突然一个手抖,差点把信给撕了,险些笑出声。
    他犹豫了下,然后伸手回拥。
    「……嗯。」
    这是他现下所能给的,答覆。
    白芍刚刚跟他说的话,他还记的很清楚。
    『我也不瞒着你,一个月——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东方跟赤练能拿出什么仙丹妙药出来救你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想跟你说,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抓紧时间去做吧。』
    不要,徒留遗憾。
    感受着相拥的体温,苍翊轻声说道:「嵐,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嗯?」秦嵐低低的应了一声,有些哽咽。
    「我想到处走走,这一个月,去看过所有我想去的地方。」苍翊松开手,与面露惊愕的秦嵐拉开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就你,跟我,一起到处看看吧。」
    「你……知道?」秦嵐看着他一脸坦然的说出时限,整个心狠狠揪紧:「不,不会的,你还可以活得更久——」
    「秦嵐。」苍翊微微一笑,「我的身体,我知道。」
    能不能够撑得更久,他自己最清楚了。而秦嵐,想必也是清楚的。
    「你知道吗,若是一个人丧失了去看见、听见,去感触一切的能力——那即是与死了相同。我中的毒,虽然暂时抑制住了,但一旦再次侵蚀,感知丧失,那即使强撑着一条命,我也不会开心。」
    他对上秦嵐的视线,「所以,陪我去记下吧。」
    记下这个他所在的世界,最后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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