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当天,柴契尔咖啡厅进行交换礼物,他买了一个男女皆适宜的灰色毛帽,被上早班的一个男生抽走,而他抽到了厨师的礼物,那是一瓶威士忌。
    「谢谢。」他跟厨师道谢。
    「不用客气,本来打算送给年纪更大的人的,不过反正你也快满十八岁了。」厨师挥挥手表示没什么。
    外面很吵,今天柴契尔咖啡厅休息一天,平时在各个时段上班的员工今天晚上全部都聚在一起开了派对,咖啡厅内部掛满金色、绿色和白色的彩带,角落有一棵缠着led灯泡的圣诞树,树的顶端有一颗发亮的金黄星星,底下放着许多装饰用的礼物盒。
    此时咖啡厅已经被变造成类似卡啦ok的空间,店长准备了麦克风,音响,点唱机,员工一个个上去唱歌,其他人就在底下吃喝玩闹,店长自己也唱了一首歌,还表演了小提琴,气氛热烈。
    厨房里只有他跟厨师。
    「欸,你喝过酒吗?」厨师一边喝酒一边问。
    「喝过啊!」
    「做过吗?」
    「呃……」
    「看这反应应该已经不是处男了吧!」厨师又开了另一罐啤酒,「没关係,人总会成长的,我不会和李晴说,还有其他任何人。」
    「嗯,最近才分手。」有点哑口无言的水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
    「这样啊,很难过吧?」厨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嗯,不过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
    「这样就好。」厨师说,走到橱柜前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一个开罐器,把威士忌打开,给两个杯子斟满酒。
    「敬单身,噢!你只能喝一杯喔。」厨师说,递过酒杯仰头饮下。
    「敬单身。」水衍说。
    只喝了一杯威士忌,剩馀的部分被厨师放到店长的私人冰箱里。
    「那么,既然分手了,感觉怎么样?」
    稍微想了一下水衍才说:「很奇怪,我没有很难过,虽然看着她离开我的那一刻好像做梦一样,而且是做噩梦,没想到第二天就忘记那种悲伤了。」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要我去找,要我去弥补。」
    「真的啊!」厨师既感叹又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是真的。在他们性交的那一晚,他看见了那个漩涡,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是什么环境,而在漩涡中却突然伸出一隻手,像是在告诉他: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快出来吧!然后他便抓住了那一隻手。
    如果那一隻手真的有主人的话,那个人绝对不是有思,有思是眼镜似的存在,清晰他的视线,让他看清自身的处境同时也明瞭到自身需要的是其他的什么,只是他现在还看不出来,如果有的话。他想,那一定是拼图般的存在,两块拼图在同一处地方寻觅着能与自己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另一片拼图,然后补齐对方的缺陷。
    有思这样的存在正是让他认明现状。
    这样想着想着胸口忽然开始发热,他的心情莫名的激动起来,水衍走出厨房,趁大家都还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外面的街道上。
    此时的商店街自然也是一片黄亮亮的灯光,每户商店都摆上自己的圣诞装饰,就连人行道上面的树都掛了一条条灯泡。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冷风此时从街的另一侧吹来。水衍一个人佇立在咖啡厅的门口,双手插进大衣里面,企望着一些温暖。刺骨的冬风吹得他的脸颊作痛。
    水衍望着对面的餐厅,从落地窗看进去自然是高朋满座,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就给他一种里面很温暖的感觉,他忍不住幻想起两个人紧密的依偎着,享受晚宴,吹着暖气的样子,肯定很舒服。
    当然咖啡厅里面也开了暖气,只是现在暂时不想回去。唱歌这种事情本来就非他所长,更遑论是在许多人面前。此时不知道是谁正在唱歌,声音远远渺渺的,经过玻璃隔阂再从咖啡馆里传出来时歌声已经变得飘忽不定,好像是从很远的幽暗山谷传来一样。
    片刻兴起的激动迅速冷却,这种时候却特别的想要叹一口气。有思的脸浮现在脑海。
    现在仍旧是一个人。
    水衍眺望向街的一端,忽然某人撞进他的视线里面,那是一道高挑又苗条的身影。
    很久没有遇到的女人朝他走过来,站在他身侧望咖啡厅里瞥去,水衍悄悄地打量她的侧脸,女人的口鼻掩盖在红色的围巾底下,眼睛在寒风中勉为其难的睁开,想要看清楚咖啡厅的状态。
    「今天没有营业喔。」水衍主动说。
    「这样啊!」女人这时第一次正眼看他,「请问里面在干嘛呢?」
    「是员工间一年一度的圣诞晚会。」他回答。
    「喔,好好喔。」
    水衍轻声笑着。
    「欸……我们是不是见过面?」女人说。
    「提尔克咖啡厅吗?」水衍心里一紧。
    「没错。在阳台跟女服务生说话的那个人是你吗?」
    「嗯,不过,是她主动找我说话。」
    「这样啊,话说回来,很久没看到她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女人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那还真可惜,她泡的咖啡太好喝了,以后大概也喝不到了。」
    「对啊!」他附和说。
    他忽然想到自己恐怕是最后一个喝到有思泡的咖啡的人吧!那时候她在厨房料理早餐的背影又映入脑海,像把刀子一样短暂地将所有的记忆排开,而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饭的画面连带着还有有思离去时的背影也歷歷在目。胸口就忽然揪了起来,冰雨淅沥沥地降在心田上。
    原以为他已经摆脱了那种痛苦,没想到有思终究是在他的心里留下疮疤。
    女人又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以后大概都会来这边了吧,我想,毕竟是泡得第三好喝的咖啡。」女人把手从口袋伸出来,拉下围巾,好看的鼻子与嘴唇令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人重复了一次刚才说的话。接着问:「那,泡咖啡的人是谁呢?」
    女人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那得看你都什么时候来。」水衍回答。
    「我嘛……只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晚上的时候,大概七点左右吧!」
    水衍点头,女人微微地偏头。
    「怎样?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呢。」水衍说,女人马上一脸失望的样子,于是他试着问:「知道这点很重要吗?」
    「我觉得很重要。」女人认真的说:「喝到好喝的咖啡的时候心里会不由自主地向泡咖啡的人道谢,这是我的习惯。」
    「可是不知道是谁就没办法道谢?」
    「bingo!」女人从口袋伸出右手弹了一个响指,同时满脸笑容。
    女人像小孩子般的气息给了他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既不会讨厌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就这样如同小兔子之于爱好小动物的女孩一样也获得了他的好感。
    「好吧,其实老实说,今天在咖啡厅里面的人就是所有的员工了。」水衍又说。
    「所以泡咖啡的人也在里面了?」
    「bingo。」水衍学着女人的样子作了一次动作。
    「那可以麻烦你帮我问问看吗?就问说週五晚上七点负责泡咖啡的人是谁这样。」
    「好啊!」水衍往咖啡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走回去。
    「怎么了?」女人一脸不解。
    「老实告诉你吧,其实那个时候泡咖啡的人是我。」
    女人微微张开了嘴巴,双眼睁得大大的,呆了半晌发不出声音。
    「你骗我?」女人问。
    「不好意思,只是后面已经想不到要怎么掰了。」
    「笨蛋!」女人笑骂道,又说:「原来泡咖啡的人是你,真不可思议,也许我们很有缘喔。你什么时候会上班?」
    「週五到週日的下午4点到8点。」水衍回答。
    「好,我记住了,我叫少声,你呢?」
    「水衍。」
    「知道了,以后会常来的。」少声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
    「水衍。」
    「嗯?」
    「上班别迟到喔!」少声微笑,眼睛稍稍地瞇了起来,然后回过头。
    女人的名字他有一种熟悉感,或许曾经听过但是忘记了,深埋在脑海角落的记忆如同飞舞的蜻蜓在空气飘荡。望着少声的背影,水衍把少声转头时舞动的乌黑短发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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