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果然没说错,林妍熙手腕的伤口很快就癒合了,反而是秋世琳衝动之下割太深,花了好些时间才癒合,还留下一道疤痕。
    那天之后,大家都好像有了一个共识,不再提及那天的事,但不代表大家都没有作为。
    除了林妍熙依然在挣扎着活着这件事,其他人也似乎在默默努力着,只是暂且不宣之于口。
    「秋似琳怎么又弄坏我的印表机啦!」秋世镐懊恼地抓抓头,把刚睡醒已经像鸟巢一样的发型弄得更凌乱。
    他昨天熬夜写论文,接近清晨才睡着,到了下午才醒来。一醒来就想起忘记把论文列印出来的事,没想到一按下列印键,电脑萤幕马上就跳出错误讯息。
    听到二楼传来声音,林妍熙才慢慢步上楼梯,也没有踏进真正二楼的领域,只是站在秋世镐能看得到她的视线范围。
    「那个……世琳有说她要去哪吗?」林妍熙一早起来就发现秋世琳不在,传讯息也没有回覆。
    「鬼知道啦!」秋世镐烦躁不已,粗鲁地拆开列印机的上壳察看,「真似的……卡纸卡成这样,好意思不帮我修好就闪人!」
    林妍熙抿抿嘴,对打扰秋世镐有点不好意思,但秋世琳离开工作室又让她很不安。
    「她留给我这张纸条,有点奇怪……」林妍熙把纸条递上。
    纸条上写着:「我要去个地方,晚饭前会回来,要是没回来,也不用担心,我有带露营装备。」
    「露营?她最好似会扎营啦!」秋世镐翻了个白眼,本来还一脸嫌弃,但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靠!她不会真的要去找那什么传说吧?」
    「传说?」
    忽略林妍熙的不解,秋世镐拿起手机就要拨打电话给姐姐,但是电话打不通,可能正处于讯号不良的地方。
    真不让人省心!秋世镐叹了口气,把姐姐提及传说一事娓娓道来。
    「反正她就似个为爱丢掉智商的白痴。」秋世镐作出结论时,还瞥了一眼林妍熙,「谁都知道白沙都嘛似贝壳风化而成,西部都似黑沙,东部只有石头多,还很陡峭。最近也要到石门才有个白沙湾,要不似石门那个,就要到高雄、垦丁、小琉球那边才有。但这些地方带露营装备干嘛?都嘛附近能找到民宿。」
    林妍熙皱着眉,她是文组的不知道这些,但所谓传说会是描写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地方吗?大家都能轻易到达之处,传说不就会不攻自破了?
    「那恐怕她要去的都不是这些地方。」林妍熙更担心了。
    「印表机!」秋世镐边处理卡纸的问题,边自豪地说:「我买这台有自动储存上次列印档案的功能。简直未卜先知,预言家似我呀!」
    这不是该炫耀的时候。林妍熙吸了口气,难得情绪有了波澜,但无奈只能靠秋世镐了。
    把印表机里储存的「上次列印」文件列印出来,秋世琳应该去了高雄,从西子湾往柴山方向进发。
    至少不是太偏僻的地方,虽然距离有点远。
    「不得不嗦,老姐整合资料的能力非常好。」只是秋世镐用手机搜寻了一下,姐姐标记的位置,好像不是人们游记常出现的礁岩沙滩,那个沙滩是黄沙的,不是姐姐要找的白沙。
    「我们去找吧。」林妍熙主动提议。
    「哎唷,不错喔,我姐没白爱你。」秋世镐挑挑眉,感觉有点意思,难得看到林妍熙真的在意他姐,要是他姐知道,绝对会乐不可支。
    舟车劳顿,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秋世琳标记的入口处。
    不出秋世镐所料,的确不是人们常去的那个沙滩。
    入口处然是个森林,还有许多野生獼猴。
    得小心翼翼地穿过森林才行。秋世镐不着跡地侧过身,把林妍熙护在身后。
    獼猴父母护短,尤其在接近獼猴宝宝的地方,要是声音或动作太大,都有机会引来獼猴父母作出攻击。
    森林里有些前人走过的痕跡,虽然大多路面不平难走,但有些路段有拉绳和别人用木板舖盖的阶级,并不是太原始的地段。
    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去过,那传说就显得更不可信。秋世镐不禁摇头,他姐的恋商和智商无法共存,居然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费了好些工夫才穿越了森林,接下来还有一段非常陡峭的下坡路等着他们。
    秋世镐看到这下坡路,真想两眼一闭撒手不管算了,不只陡峭,还弯弯曲曲的,得手脚并用,几乎是攀爬的坡路啊!即使下得去,待会回头还不一定能爬得上来。
    机智如他,还好准备了绳索以备不时之需。这绳索不是用来攀爬用的,但勉勉强强能承受住单一人的体重,只是他们得分批下去。
    把绳子一头固定在大树干,秋世镐和林妍熙分别在绳上,每隔一段距离打上一个绳结,这样上下山才比较好施力。
    「我先下去,你慢慢来,你掉下来我会接住你的。」秋世镐一脸自信地拍拍胸口。
    林妍熙点点头,但其实没有相信秋世镐说会接住她的话,秋世镐看似高大,但以他的体力,她要是真跌下去,不把他压死都算他走运了。
    不接住林妍熙也未必是体力问题,走过了下坡路还得再穿越一个岩洞,但秋世镐已经被眼前的蓝色海洋吸引住目光。
    原来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这个意思。岩洞就像漂亮的画框一样,把海天一色的美景框住。在夕阳的衬托下,海面波光粼粼,像是巨大的宝石闪闪发亮着。
    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被他丢在后头的林妍熙,恰好能伸出手扶着她走下最后的一小段阶梯。
    要找姐姐的事也似乎被秋世镐拋诸脑后,拿出手机疯狂按下快门,要好好收藏眼前美景。
    林妍熙虽然想耐心等待,但再不赶快找到秋世琳,入黑要出去可能就不容易了。
    正想开口打断秋世镐的拍摄,但被秋世镐抢先说话:「这是老姐吗?」他盯住手机萤幕,把照片放到最大,能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
    人影太小太模糊,林妍熙探头去看也看不清楚,但大概也没人那么间,平日独自来到这种地方。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林妍熙说。
    「你确定?一个?」秋世镐左看右看,除了面前的岩洞稍微难走,接着就是白沙滩,只要把林妍熙扶上岩石,大概就不太会发生意外,「那你别走太近岸边。」
    其实他多少有点害怕林妍熙会一言不合就衝进大海,但沙滩上还有另一人,应该会没事的吧?
    缓缓步近,林妍熙可以确认前方蹲下来的背影是秋世琳。
    秋世琳从来不打算带走白沙,所以选择把空的沙漏带来,就地完成传说所提及的要求,便要把白沙倒回原处。
    注视着沙漏的流动,突然有道黑影出现,把秋世琳吓了一跳,慌张地回头,看到来人是林妍熙才舒了口气。
    刚好在林妍熙接近的时候,沙漏完成了第三次翻转。
    「欸?你怎么来了?来的时间也太刚好了吧?」
    「都完成了?」
    秋世琳点点头,开心地把沙漏打开,在林妍熙面前洒下白沙,「你也是神所选择的人呢,能够找到我。」过去的遗憾会从心里漏走的吧?秋世琳是如此相信着。
    「回去吧。你弟担心你。」
    「那你呢?你担心我吗?」秋世琳站起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着林妍熙的回应。
    林妍熙执起秋世琳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那道有点狰狞的伤疤。音乐人的手啊,不是很重要吗?秋世琳的理想,会毁在她手上吗?
    没有正面回应,却说:「为了我而放弃你的理想,一点都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由我来说了算。我认为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值得,值得我付出所有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我不觉得是放弃理想,我只是跟所谓现实稍稍作出妥协让步而已。」
    的确有一点点影响弹奏,但医师说了乖乖復健就能好,秋世琳只是暂时缓下脚步,而不是放弃理想。
    「跟现实妥协真的好吗?」林妍熙始终怀疑着自己,是否值得被秋世琳重视。
    「我觉得,和现实妥协并不是放弃理想,而是不疾不徐地照着自己的速度前进,这是我实现理想的方法之一。」
    「你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未来很重要没错,但我不需要没有你的未来。虽然,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自私的想法。」秋世琳自嘲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着严肃的句子:「我一直在寻找可能的原因,一直在推测为什么。在不知道问题的根源下,试图对症下药消除你想寻死的念头。却没有勇气去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去寻死?或者我只是怕,你寻死的原因,也有我的份。」
    林妍熙抿着嘴,迟疑地瞇起眼,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现在,你想知道吗?」
    「我作好准备了,我想知道。」秋世琳从没如此确定过。
    「我不是寻死,不是要杀死什么,只不过单是活着就让我觉得好累,我只是不想再那么累了。说出来也很矫情,但再怎么感同身受,你都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连呼吸都可以觉得累。我看着你们很努力照顾我,想我好好活着,我也很努力地试着好好活着,希望你们不用那么累。可是啊,这样努力的我,更累了……无数个时刻,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让大家都不要再累了。但是很可笑,明明活得像个死去的人,但要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原来自己还活着,心里会有种庆幸……啊,我还活着啊。那个时候,好像又犹豫了,为什么会庆幸活着呢?活着不是很累吗?反覆地问着自己这些问题,没有快速确实地执行,才会三番两次都死不成。」林妍熙第一次说出这么长串的心里话。
    或许现在的她,在秋世琳面前,也终于可以敞开心扉了。
    「那你想我们救你吗?」秋世琳一直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想跟我说说吗?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跳桥跟割腕?」
    「感觉可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行一段时间……」
    「那割腕呢?」
    「没有多想,回过神来已经做了……但既然不能自在地飞,至少也死得不那么丑……」
    「不然下次我们一起跳桥吧。」见林妍熙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秋世琳笑了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有位高中同学曾经是跳水运动员,因为伤患退役了,改当教练。我们去找他一起练习,练习怎么跳下来可以在空中停留多一点时间。既然要飞,就飞久一点才不亏呀。」
    林妍熙眉头紧皱,思绪飞快地转动着,但又像电脑卡顿一样想不出所以然,只能低声回道:「我不想你死……」
    「只是练习,我没有想死。而且,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秋世琳牵起林妍熙的手,依然微笑着,但眼神非常认真,「这样吧,答应我,至少要练习十次,真的掌握到诀窍之后,我们一起去试试看高空弹跳预习一下,才再考虑是不是还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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