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景醒来时,见到的正是白弥弥。
    浑身都让白布缠着,动弹不得。“小心一点,别伤到自己了。”白弥弥紧张道,手停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她的记忆似乎缺了一块,只记得自己滚进神殿后,接着,发生了什么,再见到了白习雨。
    “你受伤了。”白弥弥说道,“我阿姊才给你治好呢。”
    刺啦一声,冯云景挣脱出一只手,全然没了此前可怖的模样,“不疼。”她将手抬起,握了握拳,久违的实感。
    白弥弥张大嘴,惊愕不已,“怎么会,也太快了。”
    “弥弥,劳你替我取来衣物。”冯云景坐起身,“哦,好。”白弥弥拿来衣服,冯云景穿好,“现下什么时辰?”
    “巳时,你睡了两天呢。”白弥弥忽而扁嘴,“抱歉,我不应该带你去的。”
    冯云景正欲宽慰她,白习雨的话犹在耳畔,面对白弥弥的热忱,心中仍旧埋下了刺,“不怪你。”
    白弥弥心思简单,没有觉察她话中的些许疏远,径直坐在床沿,“你不是想出教么,等好了,我带你出去打兔子。”
    冯云景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忽而心口阵阵闷痛,她用手捂着,皱眉道:“喘不上气。”
    白弥弥闻言,欲语还休,“我,能不能说?哎呀,叫阿姊来吧。”
    “小云,你等会啊。”她一溜烟跑了出去。过了半柱香,两道人影倒映在地面。
    白姝几步走向前,拉过冯云景的手,切过脉后,长眉舒展,“内伤都好了。”“真是万幸。”
    “可我——”闷痛不减反烈,冯云景面带苦色,白姝望见,叹道:“并不是你体内,是习雨。”
    怎和他扯上关系了,冯云景不解。白姝扶起她,“跟我去看便明白。”
    甫一下地,她双腿还软,走了一阵后,气力渐渐回来,白习雨房门紧闭,白弥弥上前打开。浓稠厚重的苦涩药味冲入鼻尖,不详的预感,跨过门槛,冯云景已然不用白姝搀扶,独自走在前头。
    守在床榻边的洛雪见是她,让出位置。纱帘后一片寂静,榻上人影恍惚。
    素手挑开一线,不甚浓烈的血腥气扑来,心口的闷痛越发凶猛,“他这是怎么了?”转过脸,眼尾滑落一颗珠泪,挂在颊边,要落不落。
    榻上之人面容笼罩一层乌青,胸膛双臂皆裹了层层白纱,里头点点黛色。
    就算为私心,白姝不想如他交代瞒下去,“两日前,你失足坠入神殿深处,等我和习雨找到你时,已然性命垂危,当时药石罔医,习雨情急用了‘同心’,替你分去一半伤势。”
    “便成了这个样子。”
    字字句句点在白习雨为她,为了她才......命是保住了,可这伤还不知要修养多久。
    地上还有换下的纱布,冯云景匆匆扫了一眼,立刻移开目光。她不想欠白习雨,偏偏欠下那么大的恩情,教她怎么偿还。
    冯云景怔怔盯着他,洛雪发觉她与此前不同,静静示意白姝和弥弥离开,单独留她在这。
    沉疴在身,白习雨没了从前惹她讨厌的气焰,一只手落在床边,无力垂着。冯云景喉里发涩,缓缓坐下,拾起他的手,脸颊贴着手背,“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思。”
    同心除去共命外,另一个最大的效用在于促使二人情意的生发,至于鱼水之欢,愈发强效。
    此后冯云景出于歉疚,常常来此探望白习雨,洛雪每每见她,便让出了位置。伤势使得白习雨仍旧出于深眠中,冯云景自己端着一碗汤药,边喝边对着他说些话。
    从最开始的恼怒到不能自由的怨念,再到现在寥寥几许的感激,把这些话说出来,反倒令她少了重担。
    药气太重,时不时便要勾起纱帘。这日白姝查过脉象,冯云景将才将纱帘拢在手中,带过金钩。低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白习雨悠悠醒转,见她平安,心中宽慰,又看她守在这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你醒了?”冯云景自然卸了担忧,“谁告诉你的?”他偏过头,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你不想我知道?”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因为体虚,声音也跟着轻飘飘的。
    冯云景坐在床沿,觉得他还是睡着好些,至少不会惹她气闷,“举手之劳,让少主大人躺了半旬,真是‘不值一提’。”
    白习雨一时哑然,干巴巴问:“你的伤,都好了?”
    “走快了虽还发虚汗,但行动无碍。”冯云景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虽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谢谢你。”
    寂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层层涟漪,白习雨猛地望她,有掩饰不住的欣喜,稍刻,让他压下,闷闷地回了个唔。
    几案白姝煎的汤药正温,冯云景探身端来,“少主大人,该喝药了。”
    她熟练用汤勺搅了搅黑漆漆的汤药,舀起一勺,吹了吹。“这段时日,都是你...让我喝药?”白习雨问得古怪。冯云景如实道:“大半时日是洛雪和白姝,我怕他们劳累,这两日才来顶替。”
    这话不中听,白习雨撂下脸,“还是个忙人。”
    “是啊,白弥弥成日找我,可不是忙。”冯云景揣摩不住他,将汤药重重放下,激将道:“既然少主大人精神抖擞,我看也不必耗费大忙人的光阴,告辞。”
    她立即起身就要走,白习雨又急又气,一下滚落床榻,“你!”手还死死拉着冯云景衣袖。
    腰腹的伤口崩裂,渗出血,冯云景也让这架势唬住,慌忙扶着他,“去拿东西罢了。”
    人在弱时,往往易滥情。白习雨鼻尖微红,攥住衣袖,“不准走,药还没喂......”话到末,只有耳鬓厮磨方能听明白。
    “好,我不走。”冯云景真怕这个火药罐子把自己炸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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