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白天,我是桃花渡口凉茶铺子的女掌柜,因长得稍显清秀,人称“凉茶西施”。我经营凉茶铺,只为赚点银子养育“幼弟”。
    每当子夜歌起时,我一袭白衣,手持九曲玲珑灯,行走在神都的街头巷口,为那些孤魂野鬼引路,鬼喊我“黄泉引路人”。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九十九年。
    我与东皇的约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内,我没有寻到那个人,便任由东皇处置我,是灰飞烟灭,还是永囚深渊,都由着东皇的喜恶。
    不过,我要寻的是谁,我已经忘记了,但是那种气息我隐约记得,再碰上,也许我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我笑自己,记性好时,一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记性差时,连曾经刻在心上、刺入骨中的人,都忘记了他的面目。
    ……
    【节选】
    曾经,我也这般仰起头问过一个人,“世上还有神兽么?”
    那个人伸手理了理我的额发,声音温柔如风,“小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兽了。”
    我仰头看他,“素节哥哥这么说,就说明这世上是有神兽存在的,那等我长大,素节哥哥带我去找神兽,古书上说,神兽都喜欢在深渊老山中出现的。”
    素节看了我许久,方点头,“……好。”
    素节没有等到我长大,我也没有等到自己长大,就出了那场变故。
    离了素节,我宛若一叶浮萍,在混沌的三道里生死沉浮,最后被众神魔妖道玩得只剩如今这最后一缕魂,苦守在桃花渡里,等一个人。
    1、月夜妖舞
    是夜月圆,群魔乱舞之夜。
    子夜时分,玉漱河里女水鬼幽怨婉转的歌声准时响起时,江蓠照样穿了通身素白的长裙,持了九转玲珑灯,去为神都这座城市里的孤魂野鬼引路。
    这么多年了,神都的大街小巷,江蓠熟悉得恨。
    江蓠不知不觉走到了紫宸街。
    紫宸街有个叫做钰和的少年短命鬼,跟江蓠一样,痴痴傻傻的等一个人,等了好多年了,就是不肯上路,不肯投胎转世,说什么一定要等到他的意中人,江蓠对他多少有些照顾,毕竟同病相怜。
    紫宸街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槐树,月光透过树枝,撒落在青石板街道上,斑驳陆离,凄冷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忧伤。
    江蓠沿街走了许久,却不见钰和,顿觉蹊跷,却江蓠手中的九转玲珑灯的颜色变成了鲜血般红艳。
    有妖气!
    还是极为强烈的妖气!
    躲!江蓠如今的身手,连末等的小妖都敌不过。
    逢妖必躲,保命要紧,这是她的基本生存法则。
    江蓠拎了手中九转玲珑灯,拔腿就跑。
    却听见深巷里传来少年凄绝的喊声——
    “小蓠姐,救我!”
    不用想,钰和遇到危险了,救还是不救?!
    脚下顿了顿,江蓠还是转身往漆黑的深巷中走去。
    跟钰和这般熟悉了,不能眼睁睁看着钰和这个美少年被妖怪吞噬了魂魄。
    江蓠多少年没有真刀实枪跟人打架了,早已没了底气,不免双腿有些发软,走起路来有些高低起伏,九转玲珑灯在她手中颤抖得厉害,灯角处悬挂的小铃铛便在这种颤抖中,发出了一串串叮当的响声。
    她尚未出现在钰和被掳的现场,怕是早已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妖气和钰和的气息一道出现在深巷里一个破败了多年的院子里。
    江蓠耳灵,尚未进院,已听得里面嘈杂声音——
    只听一个尖细宛若太监的男声道:“桃红姐姐,这男人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是非比寻常,你觉得是生吃好,还是拿刀子片了烤着吃?”
    另一个声音湿滑得能拧出水来的女声道,“臭老鼠,你就想着吃吃吃!桃红姐姐可是怜香惜玉的人,这么俊的男人,怎么说也得先玩玩再吃啊,金莲姐姐,你说是不是?!”
    江蓠大概心中清明了,这一伙妖,是城北佘山桃花涧里以桃妖桃红为首的的小妖。
    她曾与桃红打过招呼,钰和是她罩着的人,桃花答应过不动钰和的,今夜怎么会反常,要分食了钰和?
    却听院内传来桃红那温柔甜美的声音,“小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分一杯肉羹?”
    江蓠不得不进门打哈哈,“哈,桃红大当家的今夜这般好兴致,朗月当空,正是您修炼的好时机,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不过是值勤路过,您该吃吃该喝喝,我这就走了。”
    边说,边拿眼扫过院落。
    破落的院中起了几堆篝火,架了两口大锅,一口煮着沸腾的清水,里面放了不少稀世珍药,另一口里放了各类香料辣子,显然是为了用来刷火锅的。
    桃红的属下正磨刀的磨刀,烧水的烧水,一个个对着被绑在院中柱子上的两个男人垂涎欲滴。
    这年头,妖吃人,还讲究口味火候了,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想当年——
    江蓠还没开始想当年,头就炸了似的痛起来,不免蹙眉,顺势拿手扶了扶额。
    没想到这个动作惹了桃红的不快,她揶揄道,“大家都是妖,你装什么清高?!”
    江蓠不由得笑道:“倒不是想装清高,而是如今这副皮囊,受不住你这里大补的羹汤了。”
    桃红听了,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笑罢,桃红拿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瞅了瞅江蓠,盛气凌人,“多年前咱们就划了界限,谁也不招惹谁,这里是我的地界,你越界了。”
    老鼠精凑到江蓠面前,一双贼眼盯着我看了又看,朝桃花嚷道,“桃红姐,不如连她一道刷了!这细皮嫩肉的,一定美味得不行。”
    “死耗子,滚一边去!”桃红甩了老鼠精一耳光,将老鼠精打落了几颗门牙,作势给江蓠看,想让江蓠赶紧的滚犊子,别坏了她的好事。
    可是钰和还被五花大绑在院中的柱子上,江蓠既然闯进来了,就得想法子带钰和走,不能白白走这一遭,不然这事透露出去,她还怎么让新鬼魂们信服她?
    钰和此时垂着头,黑发遮了整个脸,气息还有,桃红尚未动手,不过是捆他的绳子有些法力,消耗了他的元神。
    “既然大当家也说了,咱们谁也不招惹谁,那就将钰和放了,让我带走。其余的事,我也会当做视而不见。”江蓠盯着桃红,手下却悄悄转动了九转玲珑灯。
    桃红闻言,挑了挑眉,噙了笑,“好说,好说!只是小蓠你看今夜这等月色,我等了十年,也才遇到今夜这么圆满的月亮,正好是我修为突破的契机啊,钰和这孩子的魂魄干净得很,食之,对我的修为增益颇大,放了他,我岂不是损失太大?”
    说罢,桃红凌厉地扫了一眼众小妖,问:“赔本的买卖,咱们做过么?”
    “没有!”老鼠精为首的一众小妖,扔了手中的活计,握了兵器将江蓠团团围住。
    此情此景,不但带不走钰和,怕是连自己也会搭进去。江蓠心中不由一紧。
    桃红笑眯眯走近江蓠,伸出冰凉的手摸着她的脸,啧啧道:“妹妹,你知不知道,姐姐我恨透了你这幅模样?你今夜自投罗网,就别怪姐姐我手段毒辣了!”
    她的话音未落,江蓠已感到左脸颊传来撕裂般的痛,她不但要吸食钰和的魂魄,怕是早就连江蓠的容貌也惦记上了!
    妖就是妖啊!之前的所谓君子协议,在桃红的眼里,根本就是一张废纸罢。
    江蓠扭动九转玲珑灯的机关,瞬时自灯里射出了万道光剑,凌厉极速刺向周围,将众小妖逼退几丈远。
    桃红见状,早已舞出了她的粉色桃花镖,与九转玲珑灯的光剑阵缠抖在一起。
    江蓠趁乱忙跑向钰和,拿出匕首,割了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在捆绑钰和的绳索上。那绳索受不住江蓠的血,瞬间燃烧起来,化成了灰,将钰和松了开来。
    江蓠揽住钰和,正欲离开,不经意间侧目去看了一下被捆在另一根柱子上的男子。
    这男人,真他妈的好看!
    江蓠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桃红这娘们竟然舍得将他剐了吃?!换了她,怕是日日好饭好菜的供着,只为赏心悦目,欣赏美色。
    不及多想,就在捆那男子的绳子上滴了几滴血,将男子松了绑。
    男子不似钰和是鬼魂,倒是个活生生的人,此时昏迷不醒,看起来清瘦,却很有些分量。
    江蓠左手揽着钰和,将昏迷的男子背上,咬了咬牙,趁桃红她们还困在九转玲珑灯的刀阵里,逃出了紫宸街。
    一路逃,一路往地上撒药粉,掩盖她们三人的踪迹,免得被桃红等妖发现了行踪。
    江蓠唯一保命的九转玲珑灯尚留在破院中对付桃红,这阵子身边没有任何的法器可以对付得了桃红,唯有掩盖气息,骗过桃红,拖到鸡鸣时分,方能平安。
    江蓠背着陌生男子,寻了一处无人住的旧院子暂时落脚,在院门口又撒了不少药粉,部署好一切,方将男子安置在院中一处枯草堆上。
    待安置妥当男子,江蓠再去看钰和时,钰和只剩下了一丝气息,显然,他魂魄损伤严重,以她的能力,是修补不了钰和的魂魄的,只得自手腕上取下一枚珠子,暂时将钰和的残魂收入珠子中,待下次遇见有能力的人,再想办法了。
    做完这一切,江蓠浑身倦得不行,浅薄的夏裳早已被汗水濡湿,粘在身上难受得要死。
    她颓坐在男子身边的早跺上,倦意上来,迷蒙中竟身处层层浓雾之中——
    她在浓雾中踟蹰前行,寻找出路,走了许久,却见雾中出现了一个碧绿的潭水,她本来就浑身粘腻得厉害,便顾不了许多,跃入了那潭水中,在那潭中自幼自在地四仰八叉地游了起来,那潭水甚是清凉,甚是熨帖,她的肌肤似久旱的沙漠,终于遇到了甘露一般,饥渴的饮着浸着清凉的潭水,无比享受。
    正当她忘乎所以游玩之际,潭里多了一个男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许是浓雾的缘故,她睁大了双眸都没怎么看清他的面目,但大概的轮廓还是看得清的,怎么说都是一个美男。
    美男在潭水中走近她,不待她转身游开,已将她揽在了怀中。
    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将江蓠揽住,江蓠怎么滑都滑不脱……
    江蓠不知道男人抱着她要作甚,急得冲那人乱踢乱捶,手足并用全部招呼到那人身上,也不知打了那人多少下,总算是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人顿时舒坦了。
    睁开眼睛,却见自己依旧在破院中,歪躺在草跺上,月华撒落了一身,旁边被她顺手救起的陌生男子依旧昏睡不醒。
    她刚刚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江蓠已经许久不曾有梦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梦起了一个男人?
    难道是因为她救了一个好看的男人的缘故么?
    江蓠侧身,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身侧的陌生男子。他五官轮廓非常俊美,眼睛轻闭,看不清长了什么样的眼睛,但眼睛闭上后的线条很好看。
    江蓠抿唇笑笑,这男人也不知道遇了什么劫数,竟险些被桃妖分食,幸好遇到她,等天明了,再送他离开。
    江蓠服了两颗清心丹,调理了一下气息,便躺在草垛上睁着眼睛等天明。
    2、在下长琴
    江蓠也不知何时睡着了,大清早的却是被身侧的人摇醒的。
    她这个人有起床气,对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一事,甚是上火。勉强睁了一只眼去看弄醒她的人,“有事?”
    男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气色尚可,但是一双桃花眼,真是让人不想多看,因为看多了,会不知不觉中沉下去,入了他的圈套,中了他的毒。
    男人看着她,“昨夜是姑娘救了我?”
    江蓠被他瞧得浑身发毛,赶紧自草垛上跃起,拍了拍身上的枯草,“不过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罢,拔腿就往门外走。
    若昨夜她还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一早将此人送到安全之处,如今对上这人的一双眼,却自知功力不济,还是赶紧溜走的好。
    天已东方露白,夜间出行的鬼魅妖魔,此时都躲到了暗处,这个男人此时是安全的。
    “在下长琴。”
    男人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江蓠顿时就迈不开步子了。
    长琴,长琴!这个名字她似乎很熟悉,只是她记不起她认得这个人。
    江蓠掉头,直着眼瞧回这个叫长琴的男人,“公子还有何事?”
    长琴立在初阳里,唇角噙了笑,缓缓朝她走来,“我在神都无亲无故,姑娘去哪,我便跟着就是。”
    江蓠忙摆手,“哈,长琴公子,你出了这院门,往左转,便是大路,你上了大路,往东是紫阳宫,往西是太乙庙,去哪都可以保得你平安,跟着我反而危险重重,我昨夜刚得罪了一大拨人,自身难保呢。”
    也不待长琴追上来,江蓠已拔腿跑出了破院子。
    回到她的凉茶铺子时,弟弟惠泽已出门去学堂了。
    江蓠烧了一锅水,准备好好泡个澡。
    大夏天的,夜里出去干引魂的事本就是辛苦活计,更何况她昨夜里还来了个英雄救美,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弄得一身臭汗,不好好洗洗,她没脸打开凉茶铺子的门。
    白天,江蓠是桃花渡口凉茶铺子的女掌柜,因长得稍显清秀,人称“凉茶西施”。她经营凉茶铺,只为赚点银子养育“幼弟”。
    每当子夜歌起时,江蓠一袭白衣,手持九曲玲珑灯,行走在神都的街头巷口,为那些孤魂野鬼引路,鬼喊她“黄泉引路人”。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九十九年。
    她与东皇的约定是一百年,若一百年内,她没有寻到那个人,便任由东皇处置她,是灰飞烟灭,还是永囚深渊,都由着东皇的喜恶。
    不过,她要寻的是谁,她已经忘记了,但是那种气息她隐约记得,再碰上,也许她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趁着烧水的功夫,江蓠在灶上熬了些白粥,准备洗漱完毕填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待她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蓝布衣裳,用花布裹了长发,回到厨房时,那端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喝粥的人,不正是她救的那个男人,还会是谁?
    真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他怎么就跟了上来,还找到了她的厨房里!
    江蓠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他面前的粥碗抢了过来,“咱俩不是已经别过了,我都说了后会无期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长琴一副赖上的样子,“我没地方可去。”
    “你倒是不客气!你怎么进来的?”
    长琴指了指外面,“你院子里的围墙并不高。”
    长得人模人样的,还翻墙!
    江蓠指着院门,朝长琴拱手,“那你粥也吃完了,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长琴很优雅地掏出手绢,擦干净手和唇,对江蓠这种送客的态度视而不见,笑道:“姑娘都为了我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怎好将姑娘扔下不顾?”
    “呵呵,你若是能顾得了我,昨夜又怎会落入那一伙人之手,还险些失了身,险些被分食。”
    长琴置之不理,却只是笑笑,抬手指了指店门,“你今日不做生意了?”
    江蓠抹了一把额头,将正事给忘记了!
    她这凉茶铺子,一是为了赚点银子养活惠泽,二是为了观察所有进出神都的人,看看能不能碰到她要等的人。
    这铺子迟了开门,也许她要等的人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
    她懒得理长琴,忙去前面开门迎客。
    凉茶铺子面向桃花渡口,只要她坐在档口,来往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刚一开门,门口边围了不少街坊邻里,都来买癍痧凉茶,一问方知,也不知什么缘故,一早起来,许多老人小孩都得了热疹,高热不退。
    街坊邻居都是穷苦人,请不起大夫看不起病,吃不起那一钱银子一副的药,都靠着江蓠这里几文钱一碗的凉茶救命。
    江蓠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果然天色有异,尚在巳时,日头却毒得能将地烤出火来,一夜之间病了这么多人,怕不是好事。
    顾客越来越多,江蓠忙着给顾客盛凉茶,忙得一头汗水,抬手擦汗时,却发现前来买凉茶的那些个阿姨大婶们,都围着为的铺子不走,手里端着的凉茶洒出来了都不知道,一个个乌眼鸡一样瞪着眼瞧着铺子里美男——
    长琴不知何时已从后院出来,站在铺前收钱了。他的举止说不出的温润儒雅,气质说不出的淡雅清高,总之,这十里长街,怕是天上地下也难找一个比他好看的男人。
    难怪他往铺前一站,凉茶铺子的生意就这般好了,连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养颜蜂蜜茶也销售一空。
    江蓠唇角不由自主抽了抽,都说男人好色,女人不也是一样的么?长琴这般的受欢迎,还不是因为长着一张迷死人的脸蛋?!
    长琴见江蓠看他,也侧头过来回望江蓠一眼,眼里有些小得意,想必是觉得自己擅作主张留下,还是有用武之地。
    江蓠不知为何,被他这般一瞧,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忙低了头继续干活,却听顾客中一阵哄笑,一个大娘开始带头取笑江蓠,“江姑娘,你好眼光啊,啥时候招的这如意郎君?这般的神仙俊朗,将我们这里的粗老爷们都比下去了呀!”
    “大娘你说笑了,他不是我的郎君,不过是……不过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我的表兄。”江蓠忙解释,赶紧撇开跟长琴的关系。
    她等的人若是来了,她是要嫁给那个人的,若到那时候,被那人误会她生活作风乱七八糟的,可不是好事。
    长琴听得这边的对话,回头对着两人笑了笑,继续与顾客周旋,倒是云淡风轻,并不否定表兄妹这一层解释。
    大娘看在眼里,笑着端了凉茶离开。
    待凉茶售完,江蓠收了档口,将长琴喊到后院,问他:“你究竟想作甚?”
    长琴抱臂倚在桃树下笑,“我无亲无故,唯有投靠你这个表妹。”
    “我养不起你。”
    “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精神这般充足,死不了。”
    “谁说的,我中妖毒了,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必死无疑。”
    “你以为你骗得了我?”江蓠嗤笑,转身便走,“你眉间无黑气,中气也足,怎么看都不像中了妖毒,劝你还是尽早离开,我真的没精力管你死活。”
    长琴无奈笑笑,将手中钱袋扔在院中石桌上,“如此,我也能不勉强姑娘做不愿意做的事。”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了。
    自长琴修长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的片刻,江蓠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凉凉的,伸手一摸,竟是一手泪。
    江蓠将泪送嘴里舔了舔,又苦又咸。
    什么鬼天气!她竟莫名其妙的流泪了!
    3、
    长琴离去之后,江蓠心中虽没有失落,却也有一些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茫然之感。
    午后,她干脆关了铺子,躲在后院里研究药粉。过了约么一个来时辰,这才起身,拎了食盒去街西头学堂里接惠泽放学。
    学堂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长须白发的夫子,端坐在席上,专心讲授道德经。
    席下众白衣书生中,坐在最前排,面若粉玉的幼年弟子惠泽不免好奇发问:“依老师所言,这世上是否还有鲲鹏神迹?”
    此话一出,引发哄堂大笑,众书生都笑惠泽年幼无知,都说鲲鹏乃远古神兽,如今什么世道了,离远古时期都几万年之久了,鲲鹏这类神兽,早已绝迹,若世上尚有神迹,怎会如此太平,世人不会为了寻找神迹,闹个天翻地覆,怎会罢休?!
    江蓠离在窗外,含笑不语。
    惠泽这般问夫子,自然是因为他那颗好奇之心作祟,但江蓠却不得不提防,惠泽能这般发问,难免是由他体内深藏的龙族的血脉想要逃脱封印,在想方设法勾引惠泽为人的那颗纯善的心。
    惠泽被众人取笑,脸红得似个猴子屁-股,窘得不知所措。
    夫子在众人哄闹中,宣布了散学。
    惠泽抱起书包,冲出了学堂的门口。
    江蓠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惠泽,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江蓠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头和声细语,谆谆善诱。
    “没有。”惠泽怕江蓠看出窘态,冲江蓠扯唇一笑,眼角却是红的,眼底有些潮意。
    “没有不高兴的事,那就回家。”
    江蓠接过惠泽的书包,顺便将手中食盒递给惠泽。
    这孩子食量惊人,学堂里的午膳根本就不够他塞牙缝的,他有生性腼腆,不喜同学们笑话他是个饭桶,经常饿着肚子。
    江蓠知道此事之后,便每日午后,拎了食盒去接他放学。
    “姐,你说几万年前的那些神兽,真的就销声匿迹了吗?”惠泽塞了一屉包子,情绪好了很多,抬头时脸上已没有了委屈,只剩下对神迹的向往,一脸痴汉相。
    这样的惠泽,勾起了江蓠心中最为柔软的一角。
    曾经,她也这般仰起头问过一个人,“世上还有神兽么?”
    那个人伸手理了理我的额发,声音温柔如风,“小蓠,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兽了。”
    她仰头看他,“素节哥哥这么说,就说明这世上是有神兽存在的,那等我长大,素节哥哥带我去找神兽,古书上说,神兽都喜欢在深渊老山中出现的。”
    素节看了她许久,方点头,“……好。”
    素节没有等到她长大,她也没有等到自己长大,就出了那场变故。
    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江蓠笑自己,记性好时,一些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记性差时,连曾经刻在心上、刺入骨中的人,都忘记了他的面目。
    江蓠低头理了理惠泽的额发,“惠泽,神兽这些东西,只在古书上记载过,世上没有人见过,估计都是写书的人瞎编乱造的罢。”
    她不想惠泽步她的后尘,只希望他作为一个“人”,简单快乐的活在这个世上。
    惠泽眼底的流光瞬间消失,眼神暗了下来,失望至极,“姐,我还以为世上真有神兽呢,我昨夜还梦见了许多乌黑乌黑的龙,我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条龙,跟那群龙在海里游泳嬉闹,好玩极了。”
    “是吗?梦就是梦啊,不能说梦见龙,世上就有龙啊。”江蓠笑。
    却加快了回家的脚步,也许她估算的时间出了差错,身为龙族惠泽,虽然是最为低等的乌龙一族,怕是体内龙性觉醒的时间也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江蓠之前以为惠泽体内龙性的觉醒至少还要等上一年的时间,到时候,她与东皇相约的一百年时间也就到期了,若她等的人没等到,惠泽觉醒为龙后,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她也可以放心将他送到北冥去。
    江蓠伸手捉过惠泽的手腕,握了,悄悄探了探他体内的龙息,果然不出所料,其气息之强大,早已今非昔比。
    江蓠越发的茫然,心有些丝丝的抽痛。
    她于惠泽,就好像是素节于她。离了素节,她宛若一叶浮萍,在混沌的三道里生死沉浮,最后被众神魔妖道玩得只剩如今这最后一缕魂。
    如今,她又怎能让惠泽走她的老路?
    可,她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惠泽将食盒中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中,对江蓠的话表示了认同,“姐说的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我最近看有关于龙的一些文章看得走火入魔了吧。”
    “也许。”我应和。
    “姐,咱们去看看那些人在做什么。”惠泽小孩子爱看热闹的天性模式开启,瞬间已经忘记了龙这回事,转而拉了江蓠去看渡口围着的一群人。
    拗不过惠泽,江蓠被他拉着挤进人群,却见众人围着的是一艘刚刚从海上捕鱼归来的一艘渔船,渔船的甲板上,躺着一条形状极为古怪的鱼,该鱼生了三目、四足、五尾,通身鳞片呈赤红状,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一团黏糊糊的鲜血,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极怪则近妖。
    众人围着看稀奇,江蓠却看到了鱼身上的妖气。
    不过妖气不甚,应该只是在某处吸收了厉害妖的一些气息,才导致了本身的变化,生多了一只眼睛,长出了四只足,尾巴裂成了五瓣而已,其本身,实际上是一尾小鱼。
    小鱼显然感应到了江蓠的存在,向她投来乞求救命的目光。
    江蓠不可能为了救它而让自己暴露于人前,硬生生避开,去看身边的惠泽。
    惠泽扯了我的袖子,善心大发,“姐,这鱼好生可怜哦,你买下来吧。”
    “姐没那么多银子,买下它就得卖了你,你自己选吧。”
    “这么丑的鱼,你喜欢?”长琴那润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显然是对惠泽说的。
    惠泽很认真的点头,看着“喜欢。”
    “喜欢就去买下它。”长琴手中托了一锭银子递到了惠泽面前。
    江蓠见状,不免横眉瞪目瞧着长琴,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
    正欲拉着惠泽离开,却听惠泽悠悠道:
    “我是想买,可我姐没银子,我姐说了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熊孩子!江蓠怕此时拉走惠泽,伤了惠泽幼小的心灵,只恨自己平日里卖凉茶赚得不多,又不懂精打细算,从来都是有钱便花掉,未想过储蓄银两以被一时急需。
    如今被惠泽拿住,还做不得声,只得细声劝慰,“惠泽,下次再说吧,等姐赚够了银子。”
    却不想长琴已将手中银锭抛向船板,“那尾鱼要了!”
    “好嘞——”渔老大利落将银锭收起,捧在手里仔细辨认了真假之后,便喜笑颜开拿了草绳将丑鱼捆了提拎着递到长琴面前,恭敬呈上,“这位爷,您收好!”
    惠泽见鱼要被人买走,一脸失落,眼里蓄了泪,很是委屈。
    长琴却没有接渔老大手中的鱼,指了指惠泽,“给他。”
    惠泽见状,顿时喜极,伸手去接那鱼,却又担心被江蓠骂,抬头眼巴巴瞧着江蓠。
    “别怕你姐骂,表兄给你买的东西,她不会反对的。”长琴笑着对惠泽道。
    惠泽愣了,“你是我表兄?”
    长琴指着江蓠对惠泽道:“我是她表兄,便是你表兄了。”
    “哦!”惠泽接过渔老大手中的鱼,冲着长琴笑嘻嘻鞠躬,“多谢表兄!”
    说罢,也不待惠泽反应过来,已拎了鱼往家跑去。
    “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江蓠过意不去,望向长琴,道。
    长琴依旧是浅笑着回望江蓠,“就当是我支付今早的粥钱和今晚的饭钱,如何?”
    江蓠正要说不怎么样,却听长琴又道:“连着几日,就喝了一碗粥,还真有些饿。”
    江蓠不知为何,心就软了下来,望了望长琴,“回家吧。”
    “好。”
    长琴脸上映着夕阳余晖,似在发光一般。
    江蓠不敢多看,忙掉了头,转身往家走去。
    长琴挑了挑眉,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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