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恰逢衞嗣君过世,卫国太子子南喘接位。子南喘一即位就干了件轰动天下的怪事:他向天子上表,主动奉还了封地。此举从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对子南喘自己而言却再合理不过。因为与其当魏国的傀儡,有名无实不说,还得整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不如老子就不干了,托蔽于周天子,顺便噁心一下魏王,出口鸟气。事实上子南喘还真做了明智的抉择,否则按“上一次的歷史”所载,他将在未来被魏王杀害。
    周天子接受了衞君的奉还封地,将衞国与安阳、中牟、首垣合併,暂设为一个「濮阳都护府」,命邓峰为总督,率军一万两千人驻守。并敕命恢復衞君原有的爵位(註一),封他为长安侯,食良田两百公顷,世爵世禄。
    ……
    这天陶邑陶朱氏大宅走出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嬝嬝婷婷的少女长得天姿国色,吸引了所有街坊与路人的目光。另一位年约三十许的妇女则精悍劲健,还配掛着长剑。这位绝美少女是陶朱氏的小姐范旭,而另一位中年妇女则是范小姐的贴身护卫,名叫叶红。
    范旭今年已十四岁,五年前她的白血病痊癒后,为弥补以前缠绵病榻的时光,从此就变得十分好动爱玩,没事就出门间逛,这会儿正是如此。她边走边与摊商街坊们打招呼,如此缓步前行了一阵子,忽然被一陌生人当街拦下。
    叶红早就在留意此人了,倒不是因为此人一直盯着小姐看,那不足为意,小姐的美貌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是因为此人肌肉虬结、目光炯炯,一望便知是个厉害的练家子。于是她跨步上前,瞪着那人,扶剑戒备。
    不料那人非但毫无冒犯之意,反而恭恭敬敬地向范旭行礼,说道:「小姑娘请了,我叫詹一刀,是天下武功最高强的人…那你呢?请问你是谁?」,他伸手指指陶朱氏大宅,道:「那大房子是你家吧?」,看来此人是在攀交了,只是这番说辞十分别开生面。
    范旭听此人话语生硬,似是正在练习新学的语言,就立刻想起周朝正在接纳印度移民,并为那些移民提供免费的华语课程。此外;此人高鼻深目,正是传说中印度人的模样,那么,此人应是印度移民囉!不过那些移民不是都在周朝境内或接受辅导,或就业就学各安生理吗?怎么会在此地冒出了一个来?这倒有趣。
    范旭襝衽回礼,笑道:「大叔请了,我叫范旭,是天下最不会武功的人,那大房子是我家没错。」。回答完问题,她反问道:「大叔看来不像本地人,您从那儿来的呀?到陶邑是游玩还是做买卖哪?拦下小女子又有什么事呢?」。
    詹一刀说道:「我从周国来的。」,并且从身上掏出一张卡片,道:「瞧!这是我的周国身分证,没骗你!」。接着说道:「我在这儿不游玩也不做买卖,只是路过,我要去齐国的临淄。」,他舔舔嘴,竟似有点胆怯的样子,嚅囁说道:「我找你是想请你…请你当我的徒弟,我会教你天下最厉害的武功,好不好?」,语毕,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范旭。
    范旭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居然还有师父求收徒弟这种事,而且此人看来十分认真,若对他说自己没兴趣练武功,他必然会大谈武功的好处,想方设法说服自己,纠缠不清。若是表示不相信他武功高明,这傢伙搞不好还会去杀几个人证明一下,那就更不妙了。
    于是范旭说道:「感谢大叔抬爱,不过小女子若要拜师,也必然是拜一位德高望重之士为师。像大叔您这样来歷不明,小女子唯有敬谢不敏了。」。
    詹一刀对这番文诌诌的话半懂不懂,听来是人家嫌自己没什么名望所以拒绝拜师,就呵呵笑道:「这个好办!咱家刚好要去临淄参加比武,抢第一,当大官,然后还要开宗立派,那时你再拜师就很有面子了。小姑娘你且等着,过一阵子我再来收你当徒弟。」,语毕,拱手一揖就走了。
    范旭见詹一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来不及解释,心下不免有点儿嘀咕,如果此人真的“凯旋归来”,恐怕还不易推託。不过多想无益,若真的来了就到时再说吧!又何况;那临淄比武高手如云,又岂是说拿第一就能拿到的?
    临淄比武是齐国官方办的一场盛会,冠军将可获赠大宅一栋、黄金千鎰,而且将被封为上大夫。这些还其次,最重要的是,在这比武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将会被武林中人视为新一代的绝顶高手,其武林地位不会低于老一辈的「天下三峰」。
    事实上也正因为原先的「天下三峰」垂垂老矣,估计真的动起手来也未必还能天下无敌,这才引起齐王动了好事之念,要选拔新一代的武林至尊。而且齐国一向武风鼎盛,也实在需要一名大剑客来镇国扬威,持续光大“剑客之乡”的美誉。
    消息传开,天下的好勇斗狠之徒纷纷赶往临淄,要争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于是往临淄的路上充斥着剑客武士,这些人狭路相逢,彼此争锋,往往等不到比武大会开赛就先较量了起来。使得往临淄的各条大路上一片刀光剑影,打的热闹滚滚。所以比武大会还没开始,就冒出了几名武林新星,过关斩将闯出了名声。而其中佼佼者,便是刚刚拦下范旭的詹一刀。
    这个詹一刀,其实便是印度的「婆稚尊者」,印度第一高手「旃陀由他」。旃陀由他犯下了宾伽罗跋娑灭门血案,被官府通缉,又杀了他的掌门师兄,遭到瑜伽派徒眾的同仇敌愾,在印度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就混在移民队伍里,漂洋过海逃来了中国。当他在移民辅导营里听说了临淄大比武的事,就不等学习毕业,跑来争取荣华富贵了。
    ……
    临淄文兴传舍的一间客房里,灯火下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约六旬,相貌清奇。另一个三十左右,英挺雋朗。两个人都双目神光湛然,姿态沉稳舒雅,看来身负上乘武功。那老者正是天下三峰中的「九黎神剑」曹钧。而年轻的那位则是曹钧的徒弟王植。
    只听曹钧对王植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吗?」。
    王植说道:「莫非师父也见过了那个印度人出手?」。
    曹钧说道:「嗯,见过了,那你自己觉得如何?」。
    王植沉吟半响,说道:「徒儿恐难取胜。」。
    曹钧点点头,说道:「你有自知之明,很好!不过料敌之能仍嫌不足,那傢伙岂止是你难以取胜而已,我也一样自叹不如。」。
    王植大为震惊,呆呆地望着师父,说不出话来。
    曹钧嘿嘿冷笑,说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说说你有什打算?」。
    王植考虑片刻,说道:「为不负主上期望,徒儿想劳驾师父与徒儿合剑,在比武大会之前歼此强敌。」。
    曹钧点头微笑道:「你能放下个人虚荣,以国家使命为重,不愧为我大齐好男儿!」。原来「九黎剑派」是齐国的在地门派,齐王特地暗中交代过王植,要他务必夺下比武冠军,把荣耀留在齐国。
    曹钧又摇摇头,说道:「为师估计,咱们师徒联手,当可在百招开外击毙那印度人,但咱们其中一人也难免要给他陪葬。若死的是我倒也罢了,若是你牺牲了,那还怎么去参加比武?还谈什么为国立功?」。
    这师徒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植开口说道:「徒儿或有办法,不久前徒儿才帮了临淄将军田触(註二)一个大忙,宰了他的仇家。这会儿不妨去找他讨回人情,商借五百弓弩手,解决这个麻烦。」。
    ……
    夜深了,范旭却没有什么睡意。刚刚偷偷溜进爸爸的电报室,想给天子哥哥发电报聊聊天,却被爸爸抓到赶了出来。于是她回到闺房,燃起兰膏灯,找本书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灯焰闪烁几下,屋内似乎变冷了起来。范旭直觉有异,抬头一望,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但那人毫无生息、僵硬冰冷、通体铁灰、目光死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阴惨惨地煞是恐怖。至于那非活人身上插着的十多枝箭矢,反倒是最不可怖的部分了。
    范旭忍住害怕,瞪睛细瞧,认出这具僵尸赫然正是几天前遇上的怪人:詹一刀。
    范旭「啊!」了一声,说道:「詹先生,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啦?」。
    那僵尸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死了,所以样子不大好看。」。
    范旭闻言吓了一跳,起身上前对詹一刀摸了摸皮肤,把了把脉搏,探了探鼻息,还朝瞳孔里望了望,发现这傢伙没骗人,他真的已经死了。
    (註一)公元前330年衞嗣君曾自贬侯爵为君。
    (註二)田触此人见于《吕氏春秋?卷十五?权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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