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苏心黎从床上坐起,数不清是第几次,失眠的毛病又犯。
    快一年了,当初他说一个月后没回来就不要等他。
    一个月到了,没见到他人影,她不相信,于是她坚持等下去,也不管他口中的黑道会不会找上门,就是不离开,只为了不让书禾找不到她。
    一天又一天,她每天期盼的就是早上睁开眼,他就躺在身边,笑着对她说一声早安……
    只不过一年过去,她什么也没盼到,反倒是换来夜夜失眠。或许,她是习惯晚上睡觉被他抱着,少了他,什么都不对劲了。
    起床步下楼,她想要冲杯牛奶暖暖胃,这样会比较好睡。
    听见主人脚步声,泡泡呜咽了一声,引来主人关心。
    「你也睡不着吗,泡泡?」蹲在狗篮前,苏心黎抱着膝,帮他盖上毛毯。「还是明天要分开,你也捨不得吗?」
    玄关处的灯又坏了,当初他说这边的线路牵得不好,灯泡容易烧坏,他改天有空要把灯座整个拆开来看。
    她不知道多久没开窗吹风看雪了,他为她架设的小窗台已经积了厚厚的落叶跟白雪,雨雪的重量让上面的木板负载过重,颓圯了一角。
    她唯一细心照顾的就是房子外,墙壁上的那两排紫藤花植栽。他说得没错,现在她的窗台下已经有了小蓝紫色花海,预估到了明天春天,小花海会成为大花海。
    可是她不想再一个人孤单欣赏了,她梦想中的景象是到了春天,两人一同在庭园里坐着,在盛开的紫藤花下泡上一壶热茶,或许可以再准备个野餐垫,吃吃三明治跟点心,彼此说着未来的蓝图展望,然后累了她可以躺在他腿上小憩一番。
    她以为这个梦想不难实现,毕竟最难的紫藤花都种起来了,但她却一直等不到他的归来……她也不想在那片花海下流泪,也不想再碰触有关他的任何回忆。
    一年的时间已经够多,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当初书禾就是爱她的坚强独立,她这样反而会让他生气看笑话,所以她订了机票,房子已经请仲介公司转售,泡泡也准备送给朋友,她明天就走。
    她要去追寻她的梦想,去过她的生活,只是她不确定,在新的环境里,她能否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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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唰」地一口气拉开窗帘,阳光金粉洒落病房内,白袍医师瞇了瞇眼,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今天天气应该不错。」从床上坐起,穿着医院纯棉舒适的淡蓝色病服,闭着眼睛的男人温和地、轻轻地笑了笑。
    但,无论他再怎么想温柔示人,脸上两道疤却令人望之退却三步。
    一道划过两眼,挺直的鼻樑有如被斧头深深砍出了一个缺口;另一道由上往下,笔直地纵贯男人右脸,诡譎又骇人。此刻,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你又知道了?别忘了现在是冬天。」撕开茶包,常子庆第一件事就是为他冲杯热腾腾的热奶茶。
    「今天的风很舒服,我也听见小鸟在叫。」一如往常,常子庆点点他的手,任书禾接过马克杯,小心翼翼地凑近脸,先是碰到鼻头,再来慢慢往下移,他喝进一口。
    另一隻手在空气中往前探,摸到架在面前的桌板,他放下杯子。一切动作都不陌生,他这样已经一年多了,比起一开始时常摔碎东西,他进步许多。
    是的,他看不见,当初他挡下那支带有铁钉的木棒,却是严重伤了自己。
    奋力挥下的铁钉毁了他的容,也让他的眼睛受损,儘管一年来动了无数次手术,容毓良也尽力想要研究出治癒方法,但都不见起色。
    「肩膀好多了吗?」翻开左肩衣服,容毓良帮他按摩週遭的穴道,前天才拆线的手术地方看不出动刀过。他帮他取出了埋在肩头的那颗子弹,除了组织有些坏死之外,情况尚不错。
    「轻松多了。」
    常子庆没忘自己说过什么话,如果他可以遵守诺言,书禾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场面。
    「书禾,对不起。」一开口,大枕头向他飞来。
    「去你的,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虽然看不见,但他比谁都晓得现在在他身边这两人的内心煎熬。
    他的伤,两个人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受伤的头两个月他频繁进出开刀房,劳心又劳力的容毓良为了他根本是天天在他的病房内过夜,以免及时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去台湾医院高就的时间也无限延期。
    就连刚新婚的常子庆,也可说是以医院为家,他赶他回去,不过每次只要动完紧急手术,不管多晚,他一出手术房就会听到他焦急的声音,一下抓着他的手、一下抓着阿良问东问西,再来就是两三天不回家,两个大男人抢病房沙发睡了。
    为什么会挺身挡下那一棍?阿良没问过,他也不曾提起,但他完全不为自己的牺牲后悔。
    后来想想那天他说的是气话,就算容毓良真是黑口堂的人又如何,他交朋友是交心,不是交他的过往背景。
    是苏心黎吧!她跟他说过,玫瑰的迷人之处在于无法言喻的美丽和香气,一个人的独特,不在于他可以被看见的外表,而是在于他无法被窥探的灵魂。
    他自认懂他的灵魂,他相信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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