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点头:“父亲能有这话就好……不管他是什么血脉,都是大周人。还有一件事……父亲的爵位,本是属于大哥的,如今大哥有血脉,自然是归了晓风。”
    扈远侯大为意外,连艾夫人也震惊地看向薛放,她虽然早有私心,却没想到薛放会主动提出。
    薛放却已经站起身来,对扈远侯道:“我天生的不着家,不是个孝顺孩子,如今总算有了晓风,大哥后继有人,父亲跟前有人,我也很放心了。”
    扈远侯怔住,觉着他这话突如其来有些古怪,难道是……经过这一次北境之行,突然懂事了吗?
    薛放又看向艾夫人道:“大哥虽然不在了,但北境那边儿好些人都还记得他,但凡提起来,人人夸赞。太太很该以大哥为傲,以后,对晓风多好点吧,他从小是个没爹的孩子……很需要人疼护。”
    艾夫人瞪圆了眼睛望着薛放,半晌,她苦笑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我对你……”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大哥当初总是夸奖你,因为我不喜欢你跟你娘,你大哥跟我每每争吵,最后竟主动请缨去了北境……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你才跟我赌气,我……”她说不下去,捂住脸哭了起来。
    薛放望着她浑身发抖的样子,一笑道:“太太不必这样,总算有了一件好事不是么?总之以后……你跟父亲都好生对待晓风就是了。这样的话,哥哥在天之灵也会安心,我……也安心。”
    扈远侯愣愣在一旁听着,尤其听到薛放说到最后一句,他惊得头皮发麻,隐隐地竟有种不妙之感:“十七……”
    薛放吁了一口气,道:“我该走了。父亲不必惦记我。”
    他说完后,后退数步,将到厅门口的时候跪倒,向着扈远侯跟艾夫人磕了两个头,起身疾步出门。
    知道他出了厅门,扈远侯才反应过来,大叫道:“十七!你回来……回来!”
    薛放却早就如风一般去了。
    这日晚间,江太监在伺候杨仪服药之后,便又捧了两颗鹿血丹来,要用黄酒服下。
    虽然经过泡制,加了好些名贵辅药,但杨仪仍是闻到了一点腥气,问是什么。
    沉默了会儿,江公公道:“是皇上命特制的鹿血丹。不要去细品它,一口气咽下去就是了……实在不成,捏着鼻子喝了也罢了,横竖对身体有大用的。”
    杨仪先前喝过一阵新鲜鹿血,总是反胃,竟不能喝。
    听江太监这样说,她踌躇片刻,把心一横,屏息扬首,很快地送服了两颗。
    只是这鹿血丹服用起来,也不比鹿血强多少,黄酒之中都仿佛泛着腥气,杨仪捂着唇,强忍不适,鼻端却又嗅到那浓烈的薄荷气息,竟把那点不适生生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最后两三章了,今晚上不一定能够二更成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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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2章 一更君
    ◎我血◎
    不知不觉中, 杨仪竟然习惯了那薄荷气息。
    大概是这种气味,让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在羁縻州的时光。
    那会儿她自己种了不少薄荷,日常也缺不了, 遇上薛放后,他也习惯了嚼吃那个。
    直到现在, 杨仪兀自记得当时, 薛放伸手向着自己讨要薄荷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旧事, 因为喝了鹿血丹的那种不适感很快烟消云散。
    可也正因为想到了这些, 她忽然间越发想念薛放。
    只是这种想念只能藏在心里。
    杨仪只能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薛放现在在哪里、可知是否安好等话, 并不敢表露自己的思念之情。
    要离开他是她自己的选择,向他隐瞒也是她的主意,她得让自己狠下心来。
    毕竟……其实她也没有看起来这样“若无其事”, 稍微想到他,心里就好像有一层薄薄地冰层正被敲击着。
    杨仪当然不知道,她在昏睡之际, 不知叫了多少次薛放的名字。
    而对于那默默地守护着她的人来说, 杨仪“不经意”中喃喃的呼唤, 又意味着什么。
    不过,从那日重新开始服用鹿血丹之后, 杨仪确实觉着那丹药是有些效用的。
    比如身体会有些异样的暖意, 隐隐地经脉中似乎有什么在流转。
    她有些惊讶,毕竟之前她昏迷时候也喝过鹿血, 效用并没有这样明显。
    这让杨仪很意外, 当然, 也让林院首非常的惊喜。
    林琅在给她诊脉后说道:“近来永安侯的气脉比先前更强了好些, 可见那鹿血丹确实有效, 假以时日, 必将大有起色!”
    杨仪自己当然也察觉到了。但她隐约觉着哪里有点奇怪,便问道:“那鹿血丹里……可加了什么?”
    林琅道:“这……既然是补药,一应的大概用药你自然是知道的,这一份是我同几位太医一并商议所得,除了鹿血,鹿茸外,另外还有麋茸,当归,人参,黄芪,白茯苓,川牛膝,五味子等。都是滋阴补虚,益精养血之物。”
    杨仪先前回宫后,皇帝命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什么人参,灵芝,鹿茸,石蛙……种种难得的补药,山珍,海物,但凡皇帝曾用过的,都在杨仪身上用了一遍。
    若不是林琅阻拦,皇帝恐怕要喂她吃之前炼丹炼出的大药了。
    杨仪正沉吟,林琅却又道:“总之,可见这药对症,只要按照方子再多服用几日就知道了。永安侯只管安心。”
    待杨仪服了药,林院首便出了偏殿。
    江太监亲自送林琅往外。
    两人出门,林琅止步,便问江公公道:“方才公公为何向我使眼色?”
    江太监道:“这些药,先前是已经用过的,林院首不觉着奇怪么,为何忽然有大用了。”
    林琅狐疑地看着他道:“对啊,非但是我,永安侯也觉察出异样,所以才问我药中是否有别的东西。可……正如公公所说,除了鹿血,其他的这些辅药之中并无格外出色者。难道……江公公知道?”
    江太监的唇动了动,目光闪烁,半晌却又笑说:“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因为看到永安侯好不容易有所好转,听她仿佛怀疑什么,我怕她再心生他念之类的、若再不能好好服药,就糟糕了。所以才向林大人使眼色,想让林大人好好说说,千万别节外生枝。”
    林琅一笑:“原来如此,可知我也是盼着永安侯能得好转,如今果真……可见那些人说的对。”
    “什么说的对?”
    林琅道:“哦……没什么,就是坊间有些言语。说永安侯救人无数,合该、被上天厚待才是。”
    其实林琅的本意并不是这样,毕竟先前坊间因为薛放被革职,百姓们有些不忿之意,不免又说起杨仪种种功德,并说皇帝就算看在这些上面,也不该薄待永安侯的夫婿——毕竟大家如今尚且以为杨仪是因为跟朝廷赌气去了南边儿的。
    但这毕竟是在宫内,林琅当然不会多言。
    江太监看出他有所隐瞒,但自己又何尝不是。
    人家不说,便不去追问,这是礼节,也是分寸。
    于是江公公笑笑,揣着手感叹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点头道别,林琅仍旧前去跟皇上禀告杨仪的病情详细,但今日,面上总算多了点喜色。
    从杨仪回京,大家没日没夜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些天,如今好歹是见了一点曙光。
    林琅身后跟着的一名太医道:“这心头的大石总算可以暂且放下了。我们如此,皇上如此,连薛小侯爷也总算能够歇口气了。”
    林琅想到先前所见的薛放,真真如今难为他了,那样百无禁忌,飞扬跋扈的少年,竟然沉郁寡言,规矩“木讷”的令人诧异,这一切,都是为了杨仪。
    他浅浅一笑,也不由地感慨道:“真真地想不到,连皇上都说薛小侯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人物,哪里想到,竟为了永安侯做到如此地步……”
    “那自然是永安侯值得呢,”那太医这些日子跟在身边,耳闻目睹,心中也是震撼,又且动容:“小侯爷跟永安侯,也算是古往今来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林琅点头。
    不料那太医又道:“只看小侯爷衣不解带伺候在旁的那个样子,真让人担心,假如永安侯……那恐怕小侯爷也定会如梁祝化蝶之举了。”
    林琅心一紧,却又轻声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情深笃绝的一对人,先前皇上吩咐制鹿血丹,小侯爷还特意问过了详细,看他那样子,简直恨不得……”
    太医正在等林琅说下去,林院首却戛然而止。
    “大人?”
    林琅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却没听见那人的呼唤。
    直到那太医走近了:“大人,怎么了?”
    林琅蓦地反应过来:“啊……啊,没事,没什么。走吧。”
    先前因杨仪喝不进鹿血,皇上命制鹿血丹。
    薛放大概是关心情切,竟找到林琅,详细询问有关于割鹿茸血的事情。
    他主要问的是那鹿血是不是真的那么管用,为什么会管用之类。
    虽然林琅觉着他的问话很奇怪,但毕竟薛放不懂医药,大概又是太关心杨仪了,所以林琅不以为忤,也都详尽地回答了他。
    这鹿血自然一味补药,而血对人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比如杨仪便是气血匮乏,一旦血液枯竭,人自然就回天乏术。
    其实不仅仅是鹿血管用,鹿血只是其中尤其珍贵效用最好的一种,而其他的猪血,羊血,鸡血,甚至于鸭血等,也各有功效。
    在林琅解释了一通后,薛放问了个让林琅至今想起都十分奇怪的问题。
    他竟然问:“那人血呢?”
    林琅惊讶,却又笑说道:“小侯爷在想什么?如今有鹿血已经是大补的,至于人血……呵,我只记得有时候、是在哪至极为难得不到别的血的时候,比如某个人失血过多,另一人便以自己的血喂养他,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喂血是为了救人,但若自己也因为大损了元气之类,自然不是好法子。何况如今对永安侯而言,没什么比鹿血更管用的了,除非……”
    “除非什么?”
    林琅话刚出口,便觉着自己多嘴了,但迎着薛放凝视的目光,他不得不说。
    毕竟也只是一点“传闻”,就当作趣事罢了。
    “我之前听说过,有一种‘药人’,”林琅对薛放道:“曾经是在南边还是哪里,据说把一种天赋异禀之人从小用药物培养,用各种异样法子,最终那人便会成为‘药人’,其血液也跟寻常人的不同,取其血服用,自是大补之效,什么延年益寿,或者增进武功……不过这都只是传说,我是未曾见过,而且这手段也过于残忍。”
    当时薛放的脸色,好像似懂非懂。
    他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琅并没有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感慨薛小侯爷对于永安侯,实在是用情至深,竟然连喂血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个男子会对一个女子这般性命也不顾的好呢。
    而此刻,林琅颇有点儿心神不宁。
    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但那想法过于离奇骇人,他又不敢深思,不能相信。
    四月下旬,杨仪的双腿仍是毫无知觉,眼睛也依旧,但体质却确实比先前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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