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离别的伤感
    八月清秋,林嘉麟开始跟着他爹每天到布庄里去;刚开始林君豪教他管帐目,偶尔也会携他一同应酬。然而,他对这些事虽无太大兴趣,但也不排斥,只当作学习。
    林君豪瞧出自己的儿子对事业没什么野心,不过做事还算稳当牢靠,便放心的逐步将布庄内的一些庶务都交给他来处理,自己专心地做起其他投资来了。
    端康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找林嘉麟了。起初他仍如往日般天天在院子里等着,等得失去了耐性,便到王府附近探,站得远远地等着,或者到常去的别馆去守候。这些地方没了端康陪着,全成了让他战慄不安的禁地。
    大哥究竟是忙呢?还是病了?或者是发生什么不测?他根本无人能探问,也无法留音讯。他不愿去想距离上回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但那数字却不放过他,一天一天硬是清清楚楚的往上加,令他不禁开始想:跟大哥之间是不是就这样了,自此大哥在他的生命里,将成为永远下落不明的人。
    林嘉麟心中想着他们两个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他的生活在城的那一头,自己的生活在城的这一头,这种莫名的留恋又该算什么?
    快到中秋,林嘉麟祖父的忌日也快到了,这几日林君豪和林夫人商议着回城外老家祭拜之事。林家祖宅在城郊北面六十馀里的乡间,林嘉麟的祖父就葬在故居祖坟里。
    林夫人打算带儿子回乡间住一阵子,待入冬之后再回城里来。
    在决定回乡下后,林嘉麟反而像吃了颗定心丸陡地清明起来。他明白对端康这一份隐晦的等待是永远无法见光的,就这样结束也好。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欺罢了,他根本忘不了端康。
    下乡这天,林嘉麟老觉得自己像分成两个人似的,阴阳相隔;阳世这头的躯体无意识地门内门外地忙着,阴世这边的自己则冷眼旁观。
    林君豪一路陪送至城外,再三嘱咐下人们多加留意照应,他们便一路走远了。
    林家乡间的老宅极大,四周凈是辽阔无际的田野,最近的邻家也在二三十丈外,多是林家的佃户。林家待在城里时,老屋就托给管家照应。
    一切很快地安顿妥当,林嘉麟白日里常常骑着马,沿着无名的土石村道一路跑,有时就在无人的山丘上,静静的往下看着正在田里干活的人们。田里的麦秧都是初春时分敲破冻土播下的种,现在已经是结实桑桑的一大片,风一过,便似微浪的海洋。
    他看着山丘下玩耍的孩童们,不时发出天真的嬉闹声;几名可能是他们亲人的大人们,在附近边聊天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孩子们,每个小孩都笑得很灿烂。
    虽然要自己忘记,可脑子里还是挥不去端康的影子。一想到他,心就好痛,不由自主地多愁善感起来。林嘉麟心想,总有一天,大哥会娶妻,会有他自己的孩子!他跟大哥之间,追根究柢不过是梦一场。
    过去,除了大哥,他没有过什么想望,今后,也不会再有了。
    中秋那日,林君豪到乡下来团聚,为了要答谢佃户仆佣们多年的辛劳,他邀请戏班子入宅表演,被请来表演的戏班子早一天晚上便来到了林府排练。
    府内上上下下包括总管丫头们都一脸的兴高采烈,为今晚的佳节忙碌。厨房内早几天就採买好京城上等的菜色准备过节,林家老宅内更是处处花团锦簇、香味四溢。
    夜空清朗无云,一轮明月高掛,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戏檯子架在林家老宅的花园之内,林老爷命佣人在菜圃瓜架下摆了一桌的月饼瓜果,邀了佃户仆佣一道饮酒赏月、看戏。
    林嘉麟一向不习惯热闹,酒量也浅薄,喝了一杯清酒之后,脸即醺红了起来,于是便告退离席独自往外头走去。田埂间虚无縹緲地飘着点点季末的萤火,许是无意间落凡的星星。他抬首望月,心中想着端康这会儿在南方是否同他一样赏月?南方的月是否更大、更圆?
    就在到乡下后个把月的某个下午,当林嘉麟看到远远那头有着一个骑马朝他而来的熟悉身影时,不禁惊呆了。直到端康停在他面前,红扑扑的脸笑了开来,他还只是愣愣地瞧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端康翻身下马走近他的身边,轻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好久没见到你了。」
    林嘉麟震惊的看着眼前英姿颯爽的人。
    「麟儿,我回来了。」端康轻语。
    「大哥!」林嘉麟吶吶的喊着,仍不相信他现在就站在他眼前。
    「是的,我回来了。麟儿,快到我的怀里来。」他嗓音低哑地蛊惑他。
    「大哥!」他投入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闭目放肆的任情感宜泄。
    「别哭!」端康收紧手臂,搂住他的娇躯。「别哭,我的麟儿。」我的挚爱!他在心里补上了一句。
    林嘉麟靠在端康的胸膛上,数月来的思念、担心害怕,全都化为泪水。他回来了,平安的回来了!
    「你若再这样泪流不停,我可要一次又一次的吻干它们喔!」端康抬起他的下顎——细细地审看他的容顏。
    林嘉麟含着泪珠柔婉浅笑,几近虔诚的捧住端康的脸。「我好想你,好想你,你再不回来,我一定会疯掉。」
    端康细吻林嘉麟,像是承受不住他绵绵情意似的。「麟儿,我的宝贝!」软语温存,凝眸诉情;微风吹过,为爱人的重逢吹奏着喜悦的悦章。
    陡地,端康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林嘉麟抱到马背上,安实在自己身前。
    「啊……」林嘉麟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埋在端康胸前。
    端康望着林嘉麟轻笑道:「怎么了?吓坏了是吗?」一双剑眉微微上扬,坚毅的薄唇勾起一个弧度,而那双深遂如星的黑眸,则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让他的心跳在瞬间猛然加速。看着他娇羞的模样,端康愉悦的大笑,头也不回的策马狂奔而去,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散。
    「大哥。」林嘉麟娇羞地偎在端康怀里。
    端康没有回答,只是慢下速度,一手支起他的下頷,在他的唇上轻吻。
    「啊……」林嘉麟娇吟出声,反手攀上端康的颈项。
    端康放松韁绳,搂紧了他的纤腰,轻轻将他往上一抬,使得他从原先的侧坐变为面对他的跨坐。
    端康身上传来的火烫让林嘉麟不由自主地浑身轻颤,双颊在瞬间变得嫣红。他呼吸急促地献上他的吻,羞涩的舌舔上端康的颈项,尝到一丝属于男人的气味……
    他们俩以天为帐,以地为床,在蓝天白云下,誓言要永远相爱、永远不分离,哪怕时空可能会无情的将他们阻隔。
    今天的誓言,註定了他们一生情爱的牵连。
    ***
    微风轻吹在脸庞上,端康在他身后守护。林嘉麟享受轻风吹抚,注视着白云飘动的变幻,真是愜意极了,最重要的是有爱人相随。他侧坐在端康身前,当他的身子贴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时,他更是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有多眷恋他的体温,有多怀念他的怀抱。如果可能,他真想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一辈子,什么烦恼也不想,心中没有沉重的罪恶与愧疚,只有紧贴近的两颗心……
    他们二人回到林家老宅已是快接近傍晚的时刻。
    一进林家大门,端康那浓黑的眉眼透着十足的英气,薄唇毕抿,微掀的嘴角轻扬,似笑非笑,举止翩然自若,一看便知是极具分量的人物。
    林家老宅的仆佣们从没见过此等的大人物,个个都目瞪口呆的呆愣着,没有一个人想到要通报。
    一旁的林嘉麟只是笑看着也不吭声,所以一直到他们到了大厅,林君豪才知道端康的到来。
    一见来人,林君豪及夫人忙不迭地起身相迎。
    「王爷!」林老爷讶异得很。
    「林老爷,本王贸然来访,望请见谅。」
    「王爷能光临寒舍,是我们林家的光荣,何来冒犯之说?」他开心的道。
    「老爷,还不快请王爷上坐!」林夫人在一旁提醒着还在惊愕中的丈夫。
    「哦!对,瞧我这记性。麟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奉茶给王爷?」
    林嘉麟应了一声,随即端了一杯茶递给端康。
    端康轻柔的道谢。
    他翩然一笑,将衣摆一掀便飘然落座。「林老爷、林夫人,你们大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林君豪频频点头,讚赏的眸光丝毫不曾掩藏。
    「不知王爷前来拜访寒舍,有何贵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多日不见麟儿这小于,还挺今我挂念的。今日特来拜访,不便之处,望请林老爷见谅。」
    「好说,好说,承蒙王爷的抬爱,将麟儿纳为义弟,这是您对我们林家的恩惠,何来不便之说?咱们欢迎都来不及呢!只怕让王爷您见笑。」
    「林老爷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既然我跟麟儿是异姓兄弟,您自是我的长辈,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岂会见笑?」
    「是是是,王爷说得极是。哈哈哈……」林君豪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爷,咱们家麟儿不懂事,还望王爷您多加管教。」林夫人温柔的说。
    「夫人,麟儿一向乖巧,你倒是不用担心,只不过……」端康斜睇了一旁的林嘉麟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林嘉麟回瞪他一眼,「只不过什么?」
    端康故作摇头叹气的模样,对着林君豪及林夫人道:「麟儿什么都好,只不过任性了一点、又霸道,还有……」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任性、霸道来着?」林嘉麟气得脸红脖子粗,狠狠的瞪了端康一眼。
    端康一点也没有被激怒,只乐得哈哈大笑,反而是林嘉麟,气得直跺脚。
    林君豪见状出声喝阻:「麟儿,不得无礼。」
    「爹!本来就是大哥他欺负我嘛,爹不帮我还帮他厂林嘉麟转向娘亲求救,「娘,你看爹跟大哥他们啦,他们都在欺负我。」
    端康邪笑,「哦!还有一点忘了说,麟儿不但任性、霸道,还特别爱撒娇。」
    端康话才说完,林君豪笑得更大声,连林夫人也笑开了。
    林嘉麟气得连忙起身打算回房,丢下一句:「你们都欺负我一个,不理你们了。」
    端康和林君豪、林夫人三人好笑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待林嘉麟消失,端康才说明来意:「林老爷,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林某办得到,必尽心儘力为王爷效力。」
    「林老爷既然这么豪爽,那我也不必客套。我想带麟儿回王府一趟,不知老爷、夫人意下如何?」
    「王爷要带麟儿上端亲王府?」林君豪讶异地看着端康,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林家不过是平常百姓,岂能随意进出王府的大门!
    「是的,还望林老爷成全。」
    端康一脸的温和,但浑身散发的霸气让林君豪认为就算他拒绝也没用。
    「这有什么难的,王爷这么疼爱麟儿,让他去一趟王府拜访是应该的,只怕麟儿不懂事,会得罪了王爷。」
    「这您就不用担心,我就是欣赏麟儿不做作的性子。」
    「既然王爷这么说,我自然是同意。」林君豪爽朗地一口答应端康的要求。
    「王爷千里迢迢的赶来,应该还没用晚膳吧?若王爷不嫌弃,请王爷留下用晚膳住一宿再走吧!」
    「多谢林老爷。」
    「自己人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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