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月小声“啊”了声,道:“可你在我面前笑的也不是很多啊。”
    荀引鹤“嗯”了声:“所以要不要对我更好点,让我再多笑笑。”
    江寄月迷茫:“我该怎么对你好啊?努力爱上你吗?”
    荀引鹤赞叹道:“乖女孩,都懂得举一反三了。”
    江寄月被他这么一夸,反而从头到脚都羞红了,她道:“我看你明明是调戏我的次数更多些,老不正经,你是不是都把圣贤书忘了,就记得话本子了?”
    荀引鹤道:“哪里,见着卿卿哪还想得起话本子,我根本是无师自通。”
    江寄月啐了他声,翻过身去,背朝着他,不想理他。
    只听荀引鹤在她身后轻声道:“只是和你在一起我都这样高兴,卿卿,我真的很难想象如果你真的爱上我了,我会多么幸福。”
    第62章
    江寄月在朦胧间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香积山, 风铃般的铃兰花在窗下开的俏丽,她挽着袖子, 对着窗, 对着蓝天白云,伴着淡淡的花香费劲地雕着木头。
    那时她不知为何突然对木雕起了点兴趣,没事就捡块木头来雕刻,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刻着,才把香积山上那株十分有名的云松刻得初具雏形。
    她正与木头较劲,便听到有人敲她的屋门, 江寄月懒得起身, 便道:“推门进。”
    门就开了。
    她转身过去看:“谁啊?”
    宽袍大袖,玉簪束发, 眉眼儒雅俊秀,是荀引鹤, 他站在那儿,并未进屋。
    江寄月起身, 踩着一地的木屑, 鞋子发出咔咔的声音, 荀引鹤循声看来, 自然看到了那不成样的云松, 其实他连那是什么都没有太看出来。
    江寄月问道:“荀先生找我可有事?”
    荀引鹤这才微微回神:“我是来同姑娘辞行的。”
    他微微笑着, 很得体, 也很客气, 江寄月并没有看出什么,她也同主人般客气着:“辩学刚结束荀先生就要走了吗?可以在香积山在住住的, 先生上山这样多天, 还没有去看过山上的云松
    吧?”
    荀引鹤摇摇头:“总要走的。”
    倒也是,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何况江寄月看着荀引鹤也不大觉得他们是有缘分的模样,所以辩学结束,就得散了。
    江寄月对注定无缘无份的人从不强留:“那我去让厨娘备些吃食,让先生在路上吃。”
    荀引鹤却顿住了,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让开路去,就这么静默地站着,唯有猎猎山风把他的袍袖吹了起来,飘飘荡荡的,像是飘渺不定的心思。
    最后荀引鹤问道:“姑娘刚才在雕什么?”
    “啊,那个啊,”江寄月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很大方地说,“我喜欢那株云松,便想把它雕出来,可总觉得要失败的样子,有些不敢雕了。”
    荀引鹤道:“我看看,可以吗?”
    江寄月转身去把木头取出来,荀引鹤的目光一直都专注地落在她身上,她把木头给了他,荀引鹤握在手里细细打量着,似乎是想发挥些想象力,把这平平无奇的木头与那赫赫有名的云松产生些联想,江寄月看得出他很努力,但还是失败了。
    江寄月道:“我知道不像的,这几个月努力下来,我也接受了自己没这个天赋,所以雕不出来就雕不出来吧。只是可惜,我很喜欢那株云松,原本是想雕了天天就能见到,不用去爬山登高了。”
    荀引鹤想了想,道:“姑娘可否把它给我?”
    江寄月道:“你要它做什么?”
    荀引鹤似乎被这话问住了,过了会儿,才慢慢地笑了起来,千般万般的情绪都浮涌上来,成了嘴角勾起的那点弧度,很重很重地压着,又很快把它压没了。
    荀引鹤道:“我看看能不能把它雕出来,若是可以,便让人给姑娘送过来。”
    江寄月道:“你会木雕?”
    荀引鹤道:“不会,但我可以去学。”
    江寄月道:“那多麻烦,而且你远在上京,为这样一个小东西还让人特意从上京过来,人乏马累的,实在不值当。”
    荀引鹤道:???“不麻烦,就当放着纸鸢,还牵了根线落在我手里,随我去了上京,往后姑娘想起上京,就能想到还有一个没有送到手的云松木雕。”
    自然,还有他。
    但荀引鹤没有说,这句话太满了,而他与江寄月的关系太浅,盛不住的。
    江寄月眨了眨眼,眼前的场景碎开,她看到荀引鹤的身体裂成四五块,连着那只拿着木头的手也消失在了黑暗中,她被翻涌上来的记忆包裹住,热热闹闹的,原本荀引鹤站立的位置已被舞狮,烟花,糖葫芦挤没了。
    江寄月就在这时醒了过来,梦中的喧嚣骤然熄灭,窗外浅浅的灯光落入屋内,把夜色匀得淡了许多。
    她轻轻翻身,边上是荀引鹤轻声绵长的呼吸,她抬手,摸到发上,昨晚她没有拆发,因此手指没有任何意外地摸到了那支小叶紫檀的木簪,她取了下来。
    这支木簪作为赔礼送过来时,她还和沈母讨论过这根簪子,她虽从未问过荀引鹤,却很笃定这雕的就是香积山上的云松。
    沈母还说,雕刻它的人一定很喜欢那棵云松,才会用这样好的木头雕它,还雕得如此精细。
    可是荀引鹤从未去见过云松。
    那天下山时江寄月送的,因为荀引鹤说是她接上山,所有事都要有始有终,所以也请她送下山。
    他这般说着,却是相当的口是心非,一点也不是这样做的,真正的有始有终便是如江寄月那般,不追求无缘无份的东西,放下便放下了。
    而不是明明说要放下,心里也给这段尚未开始的感情点了句号,却偏偏还要藕断丝连的从终点扯出线头,不明不白地随他去了上京。
    旁人春风放纸鸢,是纸鸢要随风去,却被恼人的牛皮线绊住了脚,而她处,却是反了过来,握着牛皮线的人漫不经心,纸鸢飞了也好,还在手里也罢,都不上心,反而是纸鸢上心得不得了,不要自由,只想绞尽脑汁地要把线头叼到她手里,让她握着不要松开。
    江寄月看着荀引鹤安静的睡颜,他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开来,再不复清醒时的严肃,浓密的丝绸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柔柔地盖住他半张脸,让他看上去温柔无害很多。
    江寄月张着嘴,无声问道:“你后来真的去学木雕了?你雕它,是真的为了送给我吗?”
    荀引鹤自然是没法回答她的,江寄月看着他入睡的模样,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
    荀引鹤让江寄月起身时已经到了辰时,不算早了,他却不急,还问江寄月早膳想吃什么。
    江寄月见他不急,自己也就不急了,左右他是有安排的,天真要塌下来了,也有他顶着。
    那根木簪被她放在手边,荀引鹤道:“不用簪子挽发吗?”
    江寄月瞧了眼,寻了借口:“簪身太滑了,固不住发。”
    “是吗?”荀引鹤信以为真,“昨夜见你还是好用的。”便向伸手拿来检查。
    荀引鹤问:“怎么了?”
    他掀眼看去,正正好与江寄月望着他的目光对上,但很快的,她便挪移开了视线。
    江寄月道:“无事。”她换了话题,“你说侍剑回去帮你了,我怎么没瞧见她?”
    荀引鹤扯谎面不改色:“我要算计沈知涯,自然要人去做事,她去办那个事了。”
    江寄月就被糊弄过去了。
    荀引鹤明白江寄月的敏感羞怯,见她既然不愿讲,也就不紧逼她了,只让人送了早膳上来,两人一起用完膳。
    终于到了江寄月要走的时候了,明明是这样大的人了,还有侍刀跟着,荀引鹤却像即将远行,却放不下家中小孩的老父亲,拉着江寄月叮嘱了一次又一次。
    “除却关好门窗,千万防着沈知涯外,最要紧的是小心烛火,夜间你总是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没人看烛火,仔细不小心翻了烧着哪了。”
    江寄月听得耳朵生茧,就是江左杨,也只有被她叮嘱的份,哪能来叮嘱她,便道:“知道了,父亲。”
    荀引鹤的瞳孔猛然一缩,原本温和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你乱叫什么?”
    江寄月道:“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不适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你实在太低看自己了。”
    荀引鹤被噎了下,半晌才道:“那也不该是你乱叫的理由。”
    江寄月道:“可是真的很像嘛,你简直比我父亲还像我父亲。”
    荀引鹤掐着她的腰警告道:“不要乱叫,若还要乱叫,就不要叫父亲,要叫爹爹,还该去……”他凑了过去,在江寄月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害得江寄月蹲身捂耳一气呵成,实在不想听到如此秽乱之语:“禽兽!”
    荀引鹤道:“不想被欺负就听话点。”他把江寄月拉起来,“抱一抱再走。”
    江寄月不想理他,可是若是拒绝一个伤患的请求,又显得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点,便敷衍地抱了抱,又道:“你真的有点黏人。”
    “因为怕和你分离的日子太想你,所以才想在你身上多汲取点你的气息储存着,没有办法。”
    荀引鹤这样回答江寄月的抗议。
    *
    是侍刀带江寄月来荀府,因此也是他带着出府,荀引鹤并没有让江寄月太过遮掩,同是一个屋檐下,本来就少有秘密,何况前夜还闹得如此惊天动地,如今怕是府里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荀引鹤在婚事上任性叛逆了回。
    但江寄月才离开桐丹院没多会儿,就被人拦了下来,那人自称是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如今老太太相请,希望能私下见见江寄月。
    江寄月犹豫着求救般看向侍刀,这突然冒出来的丫鬟她并不认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荀老太太身边的。
    侍刀道:“这确实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琼枝,只是相爷命属下把江姑娘径自送回,属下不想节外生枝。”
    琼枝道:“老太太说了,不往后院去,就在隔间那见见,略说几句话便罢了。”
    老太太与她昨夜就是见过的,只是今日特地这时辰来等她,恐怕昨夜就对她有了想法,只是碍于荀引鹤在不好说而已。
    江寄月既然答应了要嫁给荀引鹤,便是冲着结亲而不是结仇来,何况他为人儿子的,总有孝道要敬,江寄月也总不能一直躲在他的身后,如此不仅表现得一无是处,还容易被人更加看不起。
    江寄月道 :“那就请姑娘带路。”
    第63章
    侍刀原是要阻拦的, 但因为是荀老太太便也犹豫了,昨夜回来后, 特意与侍弩通过气, 得过指点,知道荀引鹤的打算。
    于是便作罢,只跟着。
    荀老太太果然已经等着了, 许是为了见她,都没有用早膳,于是便改到此处来, 桌上烧着小壶的滚茶, 丫鬟敛袖斟出青绿的茶水,茶水清冽微苦, 正好可以佐样式精巧的面果子。
    荀老太太见她进来道:“坐下来一起吃?”目光在她身上徐徐转过,又道, “我忘了,你该是在桐丹院里用过早膳再出来的。”
    只是一句话, 说得并不刻薄, 也没有多为难江寄月的意思, 却偏偏像根细针一样扎了进去, 只是微痛, 却更多的是刺挠得不自在。
    江寄月想回答点什么, 好让这次见面体面些, 可是她来见荀引鹤这件事本就不符合规矩, 也不体面,那她此时做什么也都是如此。
    荀老太太看出她瞬间的困窘, 道:“坐吧, 若是我不准, 昨晚引鹤也无法当着我的面把你带进荀府。”
    江寄月依然不敢坐:“原是我不合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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