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伊敏到底不放心楼灵溯,硬指了个小厮跟着,圆圆眼睛的少年,脸上红晕就没消失过。楼灵溯真挚地有些头疼,心里又把司玄拖出来狠狠唾弃。
    到了松洲府,楼灵溯也不想再住甄玉怀的饭庄,直接进了驿站。安顿好便写了封家书给楼伊敏报平安,又分别给岳定州和墨辞各写了一封。信纸要了四份,到了第四份,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下笔。
    给芝麻包的信,还是晚一些为好。
    将信纸压住,写好的三封信装好:“墨辉,把信交给信使。”
    墨辉送了信,带着刘缘一起回来。刘缘见她换了小厮,倒也没有意外,京都世家的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伺候才奇怪。
    “楼翰林,本官已经接到了圣旨,这两日已有不少流民前来报名,都安排到了松河县外。天雷的材料也都在路上,左右不过这两日便该到了。”
    刘缘办事妥帖,楼灵溯点了点头,她将舆图放在桌上,指着一条山路:“此处要命人将路上大树砍去,做成拖车以便运送山石,这里要修一个小码头。”
    刘缘看着舆图,疑惑地皱眉,俄顷,拍掌大叫:“妙啊!此处直通松河,山石用船运到下游,可以用以加固河堤!”
    运力和人手决定了这个世界建材并不好寻,楼灵溯这种安排,简直是一箭双雕。
    刘缘兴奋地将舆图收好:“我即刻命人去办!”她喝了口茶,抑制下兴奋的心情,“楼翰林,微臣已经通知宋玉公子您到了。”
    原本只是因着日景的事对宋玉有了些怜惜,横竖楼家不缺他这口饭,带回去做个小厮护他周全也好。可是碰到了司玄,两人一对比,有些畏畏缩缩的琴师立刻可爱起来。
    “多谢刘大人这些日子关照他。”
    刘缘了然,自己这马屁果然没有拍错:“楼翰林客气,此次采办,孙州也帮了不少忙。楼翰林托他照顾宋玉,本官看顾一下也是自然。”她看了眼小厮,“宋玉以后,要如何安排?”
    宋玉之前都是跟着孙州住在一起,楼灵溯回来,又是这种态度,再住在孙州那,就有些不便了。
    楼灵溯听出不对来,疑惑问道:“宋玉是与孙州住在一起?”
    “是呀。孙州说楼翰林托付他照顾宋玉,自然是住一起。”
    楼灵溯点点头,她未来几个月都要住山上猎户的小茅屋,自然要有人一起陪着,如今墨辞不在身边,最合适的人选也不过是宋玉了,反正横竖以后都要将人带回去。正思索间,敲门声响起,刘缘一挑眉:“该是宋玉到了。”
    宋玉一身青色布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鼻子冻得发红,眼睛却是亮的。
    “楼翰林。”宋玉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楼灵溯一晃神,嗯了声:“身体可好些了?”
    没想到楼灵溯会这么问的宋玉忙不迭点头:“好,好。”
    楼灵溯看他这样,了然宋玉会答应自己的提议:“你先在孙州那再住几日,待我这里安顿好了再接你过来。”
    宋玉神情中的最后一点惶恐也消失了,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双颊飞上了红晕:“一切听楼翰林安排。”
    刘缘轻咳了一声:“人手一事,还得多挑选,本官先告辞了。”
    楼灵溯让宋玉留在房里,亲自将刘缘送到驿站门口,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回身。驿站门口停了三辆三驾马车,将门口围挡了起来,几个仆从正往车里往外搬行李。楼灵溯被堵得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逮了个空隙这才走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会的功夫,宋玉居然也没坐,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楼灵溯推门进去,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升起的欣喜。
    “楼翰林!”
    楼翰林点点头:“莫辉,给宋公子倒杯水。”
    宋玉早发现如今跟在楼灵溯身边的不再是墨辞,是被厌弃了还是被抬进了门,宋玉自然明白是后者。他心里有些泛酸,嫉妒几乎要从眼睛里漫出来,可他又明白,自己不配。
    “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了?”
    宋玉低头以遮挡住脸上藏不住的情绪:“母亲她旧疾缠身,吃着药,虽没好,倒也没有变坏。”
    楼灵溯看他谈起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太多的忧愁之色,想起他借住孙州家,有些了然:“莫辉,你备些草药送去给宋夫人。”
    莫辉点头:“是,二娘子。”
    宋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二娘子,我为母亲留了药钱,不用二娘子费心了。”
    楼灵溯按下他的手:“无妨,就当是拜访。”
    宋玉脸腾一下红起来,看着楼灵溯白皙的手,手上有些凉,可她摸着的地方却烫得让他脸红。楼灵溯自觉逾矩,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想起来他在自己房间里待的时间也有些久:“不早了,我先送你去孙州那。”
    心中顿时失落,宋玉带着些晦暗不明的不甘心,轻嗯了一声,小步跟在楼灵溯后面。方才还安静的驿站走道内此刻都是搬着东西走来走去的脚夫,楼灵溯微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对方。莫辉和宋玉一左一右挡在她身前,有个抱着箱子迎面而来的脚夫见他们俩拦在了自己的去路上,高着嗓门吼了一声:“好狗不挡道!”
    楼灵溯微眯了眼。
    莫辉即使是小厮,也是京都世家里调教出来的小厮,他怒而呵斥:“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冲撞了贵人,也是你一个下贱货色能担当得起的?”
    他叫了一声,走道两头立刻出现了楼家的护卫,黑色劲装腰间佩刀,只一息,气焰嚣张的脚夫便被踹倒在地上。
    脚夫手上搬的箱子掉了,他清楚地听到里面一声脆响。他脸白了白:“你,你们,这里面是上好的瓷瓶!”
    “你若是好好说话,这路也并非让不得你。可你偏偏出言挑衅。”
    莫辉听见楼灵溯开口,一侧身,让出楼灵溯。
    脚夫看着眼前的女人,右半张脸上蜿蜒狰狞的疤痕也没盖住她出尘的姿容,即使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他感到一些寒意,却也仍让他无法转开眼。
    楼灵溯丝毫不关心他运送的瓷瓶破了会怎样,施施然就要过去。外间又拐进来一个人,周身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头上是顶黑色的围帽,中间缀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大汉回头看见这人,浑身一抖:“居娘子,这箱瓷瓶,是她们,她们踢了我才摔的!”
    楼灵溯看着一身贵气的女人,对方如墨一般的眼也正看过来。目光只在楼灵溯脸上停留了几息,立刻就落在了宋玉身上。楼灵溯看着对方明显亮起来的眼神,再看此时的宋玉,已是脸色煞白。
    “宋玉,居然是你!”她的语气让楼灵溯莫名的不舒服。她一步挡在宋玉面前,挑眉看着对方。
    那人这才用正眼好好打量了一下楼灵溯,随即一改高傲,微微福了福身:“这位应该是连中三元的楼翰林了。”
    楼灵溯嗯了一声:“能让一让么?”
    居娘子峨眉微蹙,脸上晃过一抹不悦:“楼翰林这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的事,别打听。”楼灵溯面带微笑,话却一点没有客气,直接让对方脸上有了愠色。
    “居某今日是第一次见楼翰林,楼翰林何故如此态度?”
    楼灵溯自然不会说,因为宋玉看见你怕成了耗子。“你的仆从冲撞了我。”她看了眼跪在地上大汉,“居娘子与其与我置气,倒不如回去好好管教下人。免得今后又给你招惹是非。”
    居娘子见她又要走,只得将火气压着:“这不长眼的东西,我回去以后定然好好教训。不过楼翰林,你身后的那位可是宋玉?”
    宋玉比楼灵溯高一个头,即使楼灵溯挡在他身前,也不妨碍居娘子看他。楼灵溯哼了一声:“怎么?”
    “实不相瞒,我与宋玉有些渊源,他娘收了我的礼金,他原本该是我的侍。”
    宋玉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不见楼灵溯的脸,只是一个男子与这么多娘子纠缠,无论如何都清誉有损,注重声誉的世家是不会喜欢自家娘子与这种男子有牵扯的。
    可如果他能与楼灵溯心意相通,便能知道,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只有这宋玉委实有点太受欢迎。楼灵溯目光凉薄地看着居盈:“原本?那就说明现在不是。”
    “你!”居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怒气,“从来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楼灵溯仍是神色淡漠:“兴许是你见识太少。”面对着怒火旺盛的居盈,楼灵溯用手遮住了鼻子。楼灵溯语速缓慢,声音娇柔,似是寻常聊天,可只有与她面对面的居盈才能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臭虫。
    居盈从未被人当面如此直白地表达厌恶,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可终究还是记得楼灵溯的身份,居盈狠狠地吸了口气:“楼翰林才高八斗学识过人,在庙堂之上必定前程似锦,何苦让宋玉这个朝三暮四的东西污了自己的声誉?”
    楼灵溯轻轻嗯了一声,居盈以为自己点明宋玉的下贱让她改变了主意,正要再接再厉,就听楼灵溯道:“既然居娘子也觉得我好,宋玉弃暗投明择良木而居岂不是天经地义?”她嘴角弯起,眼眸中带着冷意,“如此,居娘子以后就莫再提下聘一事,我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居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丹红指甲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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