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顺利,记得想我,速速回信。”
    崔瑾辰看着信中字迹略显潦草的短短一句话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确实是武安君的风格。
    由于路途遥远,这封信历经了一个多月的颠簸才送到崔瑾辰手里,牠轻轻摩挲着有些破损的边缘,盯了好半晌儿才小心地将它折起来收好。
    今日正巧休沐,崔瑾辰可以拿出大把的时间来回信,牠研磨出足够的墨汁,伏在案上提笔书写,就这样写写停停,再抬头已经是月上中梢了。
    崔瑾辰站起来伸个懒腰,满意地看着长长的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又轻声读了一遍。
    从药典编修的进展到救下一只前脚受伤的小猫,可谓是事无巨细。
    读到自己前些日子梦到与武安君在湖上泛舟的地方,崔瑾辰的面颊不禁微微泛红,牠拿起毛笔想要将这部分涂掉,犹豫再叁后又放下了。
    崔瑾辰走到窗前将信放到心口,望着皎白的月光喃喃道:“她让我想她,我确实很想。也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到底怎样,听说很危险的事情呢。希望她能一切安好,不要受伤。”
    太傅家的那位小少爷王澜在以为崔瑾辰被赶出去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但一周前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崔瑾辰其实是男扮女装到太医令那边做事的消息,大声嚷嚷要告发牠。
    但这件事被药房管事强制按下去了,知道了自家男儿在太医院为非作歹的事后忍无可忍的太傅也终于将王澜给拉回了家。
    据说王澜回府后被下了禁足令,直到嫁出去为止都不许出府,药房的学徒们为此都难掩兴奋的神色。
    崔瑾辰对王澜如何“作死”不感兴趣,牠关心的是这几天听到的鼠疫之事。
    齐王下令让太医院准备出草药和人手,几日之内便要亲自前往田邑。不少医师都在私下讨论这件事,不过这并不包括崔瑾辰。
    虽然管事让药房里的人不要将王澜嚷嚷的内容说出去,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包括太医令在内,身边的人在知道表现出色、有些才华的高赫奇之徒“刘宇”其实是男子后都对牠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质疑。
    太医令甚至向齐王上奏称“男子不可参与国之重事,浩然之气岂可被污浊之气玷污”。不过奏折被齐王驳回了,崔瑾辰也留在了太医院,但很多工作共事的医师都心照不宣地不让牠经手。
    崔瑾辰一下子从整日忙碌变成了无事可做,陆丰有心帮忙,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干着急。
    崔瑾辰虽然心里失落,但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来,每天除了打打下手就是喂喂那只受伤了的猫。
    太医院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已经随着部分物资先行前往田邑了,传回来的消息却不大乐观:感染的人数增多了,症状也变重了,甚至还出现了死亡病例。
    一天,崔瑾辰在屋外草丛中逗猫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太医令与几位医师的对话。
    只听太医令忧心忡忡地说道:“事情变严重了,大王让咱们太医院赶紧想想办法。之前去的那些医师按往常治疗鼠疫的方子给病人治病,结果症状丝毫没有缓解。”
    “高热神昏,斑疹紫黑,便血尿血,体温骤降,面白肢冷。”一位医师细数道:“确实都是鼠疫的症状,怎么会不管用呢?”
    “不是还有眼球凸起,舌面发黑,指甲脱落。”这是另一位医师的声音:“这些症状之前的记载中有吗?”
    ······
    几个人谈得入神,足足谈论了半个时辰,谁也没发现在附近草丛里蹲着的崔瑾辰。
    等几人进屋后,崔瑾辰细想她们刚才说的内容,越想越觉得熟悉。
    “等等!”崔瑾辰猛地站起来,把本来在享受挠耳朵根的叁花吓了一跳,“喵喵”叫着跑走了。
    “这不像是鼠疫,而是中毒啊。”
    崔瑾辰刚想转身进屋告诉太医令自己的想法,但又想到她目前肯定不会信自己。
    “怎么办?”崔瑾辰有些焦急地挠了挠头,突然记起揣在胸前的玉牌。
    崔瑾辰给宫女出示了玉牌后果然畅通无阻地来到齐王面前。
    姜煜宁正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知道崔瑾辰进来后并没有立刻停笔,直到小山一样高的奏折减少了一半,她才慵懒地靠着椅背,看向崔瑾辰。
    “如果不是姐姐对你多有关照,本王也不会答应药房管事的无理请求让你扮女装参与编修工作。这回你男子身份暴露了,就先去梅宅好好呆着,安安静静地等姐姐回来。”
    姜煜宁又用挑剔的目光审视了崔瑾辰一遍,继续说道:“没想到姐姐现在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一点男人味儿都没有。虽然脸长得不错,但也太素净了,半点也不知道打扮。也罢,姐姐向来审美独特,你也不是第一个因为特别入了她的眼的。”
    下方的崔瑾辰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齐王为何对自己有着赤裸裸的恶意,牠记得姜煜成与自己说过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可能是作为妹妹看到姐姐对外人上心所以不满?
    崔瑾辰将不解的情绪暂且压了下去,牠今日求见是有要是相商的。
    “臣请求与大王一起前往田邑。”
    “哦?”姜煜宁微微挑眉,有些诧异:“本王虽然知道你不是一般世家男子,但田邑现在可是鼠疫泛滥,你当真要前往危险之地,而不是去梅宅享些清福?”
    “臣自幼随高师母四处奔波,为百姓义诊,更危险的地方臣也去过。这次鼠疫之事,臣偶然听到医师们谈论染病之人的症状,臣认为虽然与败血型鼠疫的症状相似,但根据所学知识和看诊经验,臣大胆猜测田邑的百姓可能是中毒了。”
    “当真?”姜煜宁突然将身体前倾,声音严肃道:“你有几成的把握?可知稍有不当,就是欺君之罪?”
    面前的少年齐王虽然与崔瑾辰年岁相当,但认真起来还是让牠倍感压迫。
    崔瑾辰鼓起勇气直视姜煜宁,深吸一口气,说道:“臣有九成把握,愿拿顶上人头做担保。”
    “哈,你这人倒挺精,知道本王也不能真要你人头。”姜煜宁重新靠回了椅背上,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姿态。
    “既然你漂亮话都说到这了,本王也不好继续拒绝你。这样吧,你就继续以医师‘刘宇’的身份随本王去田邑。但这并不代表本王信任你,是不是中毒本王会亲自查明。还有,你定要紧跟着队伍,不要私自行动,到时候肯定诸事繁多,没精力管你,本王可不想等姐姐回来的时候只能给她你的骨灰。”
    崔瑾辰跟着带路的侍男往太医院走的时候觉得心情有些憋闷,便询问可否在宫里转一转。
    新来的侍男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天气虽然转凉,但宫里的植物并没有要入秋的迹象,依旧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崔瑾辰看着宏伟的建筑与精美的庭院,思考着自己心绪不畅的原因,漫无目的地走着。
    崔瑾辰一开始秉着医者仁心的心态告诉齐王这件事,但后来请求前往田邑更多是因为——
    “这是武安君守护和爱着的河山啊。”  牠低声叹道。
    接着又想到齐王刚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崔瑾辰知道姜煜成身边不缺男人,甚至自己的哥哥还是她的侧夫。
    但感情这东西如果能控制的话崔瑾辰猜想自己大概都不会跟着姜煜成到都城来。
    在山洞中看到姜煜成的第一眼,崔瑾辰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只有自身经历能书写出精彩故事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崔瑾辰当时就觉得,自己想要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心中酸涩的原因找到了,但牠不敢期望自己能成为姜煜成的唯一,她是武安君啊,齐国的战神,百姓的敬仰。
    “就让从来没恋爱过的自己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人生不留遗憾。”崔瑾辰这样安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景观开始变得有些荒凉。等崔瑾辰回过神来的时候,牠站在一处与四周的破败格格不入的被精心维护的院落前。
    院内的景象一下子就吸引了崔瑾辰的目光,因为所有的一切简直就是梅宅的翻版!连池塘边那几只泥塑的小鸭子都一模一样。
    “这是”崔瑾辰读着院门上的牌匾,难掩惊诧的神色。“沁梅园?”
    哪怕新来的侍男再不懂宫里的规矩,“沁梅园”不可被外人靠近的事还是知道的,赶紧拉着崔瑾辰远离这里,边走边害怕道:“大人,咱们快些离开,被发现来了这里可是要掉脑袋的!”
    崔瑾辰最后瞥了一眼院内,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一步叁回头的跟着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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