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没有那么赶,稍晚些时候在附近的城市落脚,休息一晚天亮继续出发。他们是在第二天晚上八点左右到达北城,后半程司机换成了夏允风,迟野熬夜赶设计落下点职业病,坐久了腰疼。精神紧张时不觉得,放松时痛感特别清晰。
    先把那俩个学生送去医院,县城里医疗水平有限,回来肯定要更精细的检查。
    学生家长都在,美院的负责人也来了,没夏允风什么事,他拍拍迟野的肩膀:“你怎么样?”
    “没事。”迟野站起来伸个懒腰,困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夏允风说送他回酒店,迟野拒绝了,停车场摸摸夏允风的头发:“太晚了,你也累了,我已经叫了车。”
    打着双闪的汽车在医院门口等候,夏允风很轻的皱了下眉。
    “明天记得去打疫苗。”迟野按平那眉心。
    夏允风只好点头,医院门口分别,迟野目送他先走,摆个手势,示意夏允风到家告诉他。
    迟野坐车回了酒店,好好洗了一个澡。换内裤时犹豫一下,夏允风给他买的,不舍得扔。
    他穿着浴袍出来,行李箱里找片膏药,姿势别扭的对着镜子贴上。腰疼是老毛病了,那年跟夏允风在马路边吵架种的因,在深圳不分昼夜学语言酿的祸,到今日得了果。
    膏药贴上后微微发热,迟野趴在床上,给夏允风回消息。
    “早点睡,晚安。”
    发完自己却睡不着,后天就是迟建国的祭日,这么多年不见,该回去看一看的。
    迟野打开订票软件,搜索回琼州的航班。决定的匆促,时间必然不会太合适,他订下明晚六点的机票。
    顺便订了个宾馆,老房子这么多年没有人住肯定脏的不能下脚,何况他回国时根本没带家门钥匙。
    第二天出发前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琼州天热,羽绒服也不用带。早早地到了机场,果然如夏允风所说,机场的广告牌上挂着那钟姓男演员的大幅海报。
    真的挺火的,还有小姑娘举着手机在拍照。
    迟野找地方坐着,给夏允风发消息:“打疫苗了吗?”
    夏允风没有立刻回复,迟野快上飞机时才收到:“嗯,打好了。”
    迟野发送道:“我有点事情要离开北城两天,你好好吃饭。”
    夏允风收到消息时刚坐上出租车,琼州太热了,他刚下飞机就出了汗。
    司机问他去哪里,夏允风报了一个熟悉的地址。
    大约一个小时,汽车停在九号巷。
    老街还是从前那样子,琼州岛的生活节奏太慢了,没人喜欢改变。
    夏允风推着箱子往内走,七点多天还是很亮,邻居出门倒垃圾,看见他,稀罕地打招呼:“哟,小风回来了。”
    夏允风微微笑,从背包里拿出一份礼物:“新年好。”
    “新年好,回头来阿姨家吃糯米圆子啊。”
    这里的人也和从前一样热情善良,老一辈人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夏允风每次回来都会恍惚,仿佛时间永远停在了迟建国和迟野离开的那一年。
    院内花开正好,不像是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夏允风掏钥匙开门,走进去,院子拐角处还放着迟野的自行车。
    只是年头久远,锈的锈,涩的涩,如今只能当个古董摆在那儿。
    夏允风提着行李进屋,提前找人打扫过,房间很干净。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琼州,不告诉凌美娟,也不会去见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待个两三天再离开。
    有人从门口经过,见屋里亮了灯,敲敲门:“是小风吗?”
    “哎。”夏允风走出来,“张阿姨,是我。”
    张阿姨松了口气:“吓了一跳,还以为遭贼了。”
    夏允风也拿一份礼物给对方。
    “吃过晚饭没有,这日子过的,差点忘了明天就是初六了。”
    “还没有,我待会儿出去吃。”
    邻居都很客气,邀请夏允风去家里吃饭,夏允风没有接受,送走张阿姨后便关了门。
    倒也没有出去吃饭的打算,拿出新买的手机在软件上买了点蔬果,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帮忙送来。
    小臂有点酸痛,是下午那针打的。
    夏允风挽起袖口看了看,休息几分钟爬起来收拾行李,满园的花花草草也要照顾一番,施肥浇水,夏允风把自己忙的脏兮兮的。
    后院的葡萄架上爬满了藤,长得很好,还结了果子。
    夏允风找了个小竹篮,踩着小板凳慢慢的剪。天黑了,架子上的小灯为他照明,剪了满满一篮才罢休。
    可以洗两串出来吃,剩下的做葡萄汽水儿或是葡萄酱。
    一身汗,夏允风去洗了个澡。
    舒适的居家服换上才透过一口气,不知不觉忙活到九点多了,肚子有点饿,他开始收拾买来的菜。
    怎么说都还是在过年,夏允风却没什么仪式感,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炒个蛋炒饭,煮个番茄汤就差不多了。
    迟野快十点才下飞机,直接打车去酒店。
    很多年没有回来,司机问他是不是来旅游。迟野摇摇头,说“我回家”。
    “家”这个字咬的很轻,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字眼,迟野有点不敢说。
    这座城市大体和离开前一样,也有不少改建、新建的地方,路过老楼时已经认不太出了,那边经过拆迁改造已经成为琼州岛一处休闲街区。
    迟野问道:“九号巷没拆吧?”
    “没,那边不好拆的。”
    迟野捻了下手指,有些情切,他突然等不到明天,现在就想回家看看。
    让司机改道,迟野要去九号巷。
    夜深了,空气中有大海的潮腥味。
    迟野在巷口下了车,走的很慢,手指贴在砖墙上轻轻的摸。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后来不敢触及的伤口。
    没什么变化,青藤垂了半墙,昏黄的路灯,领居家长满花的院子。曾经有个小孩儿从坡上飞奔而来,一头撞进他怀里,高兴地说:“哥,你放学啦。”
    现在老巷悠悠,花香人影都停在了过去。
    渐渐走近,回忆又深又重,迟野不禁产生幻觉,家里竟还亮着灯。
    院门“嘎吱”一声推开,穿着单薄的清瘦人影穿门而过,那身段早已不是少年人,迟野停在原地,看见了夏允风。
    “小风……”
    夏允风出门倒垃圾,听见模糊的声音,朝声源看去。
    迟野长身站在昏黄光下,背着包,刹那间的景状和十年前一样,仿佛只是晚自习刚回到家,路口碰见等他放学的弟弟,便打了声招呼。
    他似乎不曾远走,又似乎漏夜入梦。
    真真假假夏允风都分不清了,他茫然地看着迟野走到面前,仰起脸,痴傻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迟野亦如他梦中渴求的那般,告诉他:“嗯,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意,能不能长点心?
    第75章
    迟野离开了十年,想过凌美娟会把房子卖掉,即便没有卖,这里也会荒废的不成样子。
    可当他走进院落,花开的和从前一样好。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功劳,有人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费心的守护这个家。
    夏允风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道:“请了专门的花艺工,每周都会来养护。”
    迟野眼波微动:“谢谢。”
    进门前迟野顿了顿,视线落在门锁上,感觉到陌生。
    夏允风握住门把手,不让迟野多看,抓着手腕把迟野拉了进去。
    迟野走后的第二天,凌美娟就找人来换了锁。院门、家门、甚至是卧室的门,神经质的统统换掉。
    夏允风弯腰给迟野找拖鞋,这里是迟野的家,此刻反倒像个客人。
    “吃晚饭了吗?”夏允风问。
    迟野缓慢回神:“没有。”
    夏允风站起来,仿佛还能看到当年高烧苍白猝然远走的少年。凌美娟不止是赶走了迟野,包括迟野对“母亲”最后的期盼,对家庭的幻想,也一并摧毁干净。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迟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回了自己的家却拘谨的不敢乱动,他立在客厅中央,瞳仁滞涩,电视柜下的全家福还在,他们去瑶村时拍的,画面永远的定格在了十年前。
    桌上有新鲜的葡萄,洗干净的,吃了一半,旁边的小盘子里还扔了果皮。
    迟野揪下一颗,很甜,汁水很多。
    厨房里传来开火的声音,迟野抓着几颗葡萄走过去,倚在门边:“随便吃一点,别弄得太麻烦。”
    夏允风说:“我也没打算做丰盛的。”
    他打了俩个鸡蛋进锅,做蛋炒饭。
    旁边的果盘里是剥好的葡萄,青泠泠的颜色很漂亮,夏允风把果肉倒入破壁机,打杯葡萄汁出来。
    他对迟野说:“你说要离开北城,原来是回琼州。”
    迟野见他忙着,进来接住锅铲:“回来看看老迟。”
    “晚上住哪?”
    迟野说:“订了酒店。”
    夏允风把葡萄汁倒进杯子里:“退了吧,在家里睡。”
    迟野应了声。
    蛋炒饭好的快,迟野把饭端出去,的确是饿了,吃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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