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已经二十七岁,身上一无所有的,重回这个社会轨道,外婆家的房子跟院子,被政府以低价出售,上头贴着法拍屋,我站在院子外头远远的看里头的家具设备,一项也没动过,即使政府不断降价了,外婆的房子依然没有买主,大概是因为我让它成为一间所谓的凶宅,偶有邻近臭小鬼跑来探险,在四处尖叫嬉戏.
    不过没关係,我会想办法把它买回来的.
    房子抵押的贷款,一部分成为植物人母亲的医疗费,这让我也暂时有找工作喘息的时间.
    起初,有入狱背景的我成为找工作最大的障碍,赵医师皱着眉头说.
    「要不要改个名字试试?」
    「不要,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知道外婆一定还是只会叫这名字.
    很幸运的,我最后还是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
    是那间过去贴有王睿盈海报的文具行,里头有各种书籍,更令人意外的是,曾经被我卖掉的褐色钢琴,正静静地摆放在店内门旁.
    我轻轻打开琴盖,抚摸上头有我製造过的伤痕记录.
    嗨,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文具店老闆是个爱看书的人,六十几岁的他常常坐在柜台,一手拿书,一手在空中比手划脚,比我更活在自己的世界,他不问我的过去,只关心现在跟未来.
    「辰轩,下周店就交给你了,我想去环岛.」
    「这么突然?」
    「对阿,活到这把年纪了才发现居然没有还过岛,这样不行.」他手拿着一本叫环岛日志的书,眼睛没离开过的对我说.
    于是,老闆就这样消失了一周.
    顾文具行店、去医院探视母亲、回一间麻雀小的寝室睡觉,成为我日復一日的生活.
    室友a,b,c时常会联络我,为了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我开始学会在手机镜头前摆出笑脸.
    放心,我活得很好.
    有一天,医院打电话来通知一件惊人的消息.
    当我推开母亲的粉红色病房门,映入瞳孔的不是始终不变的画面.
    我看见长发直落下的她,正看着窗外发怔,清澈的眼睛配上洁白脸颊,像刚睡醒婴儿般,护士正为她量血压脉搏,然后我看见母亲转向我.
    「辰…轩…」母亲拉长了音喊出我的名字,就像外婆也会这么叫一样.
    「怎么可能…」我惊讶的看着母亲,脑袋一片浑沌.
    「我一眼就知道你是辰轩.」母亲得意的说.
    「她的言语功能意外地没有退化,记忆力也像过一样,这应该是奇蹟了.」护士一边退去母亲手臂上仪器,一边对我说.
    我不敢置信的伸手握住母亲,我们相视很久后我才决定相信是事实.
    那天,我连文具店都忘了要开门营业,跟母亲整整聊了一整天.
    「妈,你睡觉的时候都梦到什么?」
    「哦…梦到你阿,梦到我们一起吃地瓜,梦到你在弹琴…」
    「…」
    「还有梦到你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哭的像小朋友一样…」母亲开怀大笑.
    「阿嬤…」我像是看见外婆的影子.
    「我想…是阿嬤去另一个快乐的世界,走之前顺便叫醒了我.」母亲摸摸我的头说.
    我还是固定会去找赵世明医师看诊.
    虽然我已经认为自己不会再做傻事了,但他依然坚持要我每个礼拜到医院掛号,他自掏腰包不需要费用.
    「你如果不来,我就报警,直到找到你为止.」他一派轻松的喝着茶说.
    「医生,我只是个普通病人,不需要你这样吧?」我纳闷地四处游走在会诊室,正巧瞥见柜架上个被盖上的全家福照片.
    赵医师,医师娘,还有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男孩子.
    「嗯,大概是因为你跟他很像吧…」赵医师若有所思的说.
    「他?」
    「没办法爱上任何人,其实不是一种病.」赵医师没有正面回应我的问题.
    「那是什么?」我拿起相框,相框夹层掉下另一张照片,是只有男孩与赵医师的合照.
    我捡起后发现背面写着一段话:「爸,对不起,我走了,我爱你.」
    赵医师这时眼神悲伤的看着我,而我到抽口气迟迟无法言语.
    「只是时间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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