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她说不出理由来,只记得在不知不觉之间,即使明白自己不该如此,她还是慢慢地喜欢上了他。
    但她清楚,这是必须停止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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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她回来了。」
    一踏进部落入口,雨夙羽便听见这句话,四周的幽猫妖纷纷对她投以打量的目光,其中掺杂着敬佩与不悦,她一如往常地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行。
    「她的态度真的让人很火大欸,明明只不过是个九岁小毛头罢了,就算能力备受肯定,也没必要摆出这种骄傲的姿态吧?」
    「她那么冷漠就是觉得我们的能力都比不上她吧?从来都不跟我们打招呼或说上一句耶。」
    「摆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到底想干嘛啊?」
    ……
    他们愈说愈大声,好像怕她听不见似的,同时还讽刺地笑了笑,但碍于她的能力,他们只好逐渐变回窃窃私语,不敢再大声。雨夙羽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逕自快步走回她的房屋。
    甩上门、倒上床铺,她盯着白净的天花板,呼吸着寂静到令人发慌的空气。
    这是她的家。一个不像家的家。
    依稀记得那天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白云悠悠飘在天空中,阳光温煦地照耀着大地,她的魂灵在那天便成了绿色的,而且是同儕中最快变成绿色的人。爸爸妈妈很高兴,特地带她到森林里头去野餐,还很小的她非常兴奋,玩得太过起劲就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当她从梦中醒来,她发现爸爸妈妈躺在她身旁一动也不动,他们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肚子还被人残忍地剖开来,里头的内脏散落一地。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好冷。
    她颤抖着手摸上他们的脸庞,冰冷的感觉透过指尖狠狠敲进心坎里,一阵疼痛爆开来,她尖叫了声,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上,手指紧紧抓住染上血珠的小草,无力地哭喊了起来。
    「爸爸……妈妈……!」
    过于炙热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明明是那么温暖的时候,为什么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彷彿这世上的温度都变成冰寒的,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颤,除此之外感受不到其他。
    为什么……要在给予她一切的时候,又夺走了一切?失去了爸爸妈妈,她的能力好又怎么样呢?她比其他人还厉害,又怎么样呢?
    到底是谁……既然要杀,为什么不连她也一起杀!留她一个人苟活算什么啊!到底算什么啊!
    雨夙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前模糊成一片,她仰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幕,不发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她收回目光望去,一个如雪般柔弱的女人就这么映入眼帘,那女人留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白嫩的脸蛋上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非常柔和的声音,还带点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雨夙羽静默地瞅着她,安静了片晌,最后如实开口回答。
    「雨夙羽。」
    「雨夙羽啊,很好听的名字。」女人笑笑,朝她走近一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不用回家吗?外面一接近晚上就会变得很危险哦。」
    「我没有家。」她说,歛下眼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是吗……原来如此,你也跟我一样失去一切了呢。」
    雨夙羽抬起头,看见女人眼里有着跟她一样的痛苦,以及冰冷。
    这个人……跟她一样。
    「那么,雨夙羽,你愿不愿意成为我最需要的人呢?」女人轻语,站到她跟前,轻柔地揉揉她的发丝。「失去一切的我们,就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一切吧。成为我不可或缺的人、帮助我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到时候,我的身边一定会让你佔有最重要的一席之地,好吗?」
    雨夙羽驀地睁大眼。
    彼此的一切。
    「……好的。」她轻声回应,只因为这句话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动力。
    之后,她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及身分--巫沁,下任女王的双胞胎妹妹--以及被隐藏起的预言。
    她明白了巫沁想要的未来,也了解自己必须捨弃一切情感,于是她彻底地改变了,将自己变成巫沁所想要的模样,成为一个能力强大又毫无感情的忠心下属。
    「自命清高……吗?」
    她并非自命清高,只是在让自己变成巫沁需要的样子,因为她们是彼此的一切,对方需要的东西她都会给予,哪怕有一天巫沁需要她的命,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这不正是彼此的一切的定义吗?
    不过……雨夙羽坐起身,蹙眉望向窗外,但她心里正在想的并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刚才遇见的那名男孩。
    她会出手帮助他,是因为那双单纯又澄澈的眼睛吗?
    很久,没遇过这样子单纯的人了呢。
    ⊕
    几天之后,皇家士兵的新血甄选日终于来临。
    雨夙羽按照巫沁的指示参加了这场必须通过的甄试,按照计画看来,她需要进入皇宫里头收集女王拥有的兵力资料,也就是说,这场甄试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而在经过十项考验以后,她留下来了。
    「十号,雨夙羽,九岁,种族为幽猫妖。」
    待祭司喊完她的基本资料,她漠然走进宫殿的大厅里头,在女王面前站定,直视着眼前年轻的容貌,心里想的是另一个拥有相同外表的女人。
    「女王圣上。」她轻语,语气不卑不亢。
    「叫雨夙羽啊,很好听的名字呢。」女王带着笑意说着,雨夙羽的眼神闪烁了下,「先为你介绍一下,我旁边的四位是护使,也是你从今天起的训练伙伴。」
    雨夙羽頷首,朝女王身旁的四位男女点头打招呼,当她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时,她愣住了,睫毛微微颤抖。
    是他。
    「是……是你?」男孩惊喜地瞪大眼,灿烂笑了,「太好了,又遇见你了!原来你叫雨夙羽啊,这下子总算知道你的名字了!」
    一旁的蓝发女孩用手肘推推男孩的左上臂,「欸,老弟,难不成她就是那个女孩?」
    「对,就是她!」
    「原来如此……」另外三位护使很一致地点点头。
    雨夙羽盯着正在打量自己的四人,又瞟了眼王位上一脸「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的女王,心里猜测这几天那男孩可能一直在打听自己的下落,她低下头,心脏无端抽动了下。
    他是护使……原来他是护使。
    「记住,跟护使建立起深厚情谊是最重要的任务,你要收集他们的一切优缺点,最后,你将会背叛他们,让他们受到心灵层面的重伤。明白吧。」
    在她来之前,巫沁如此嘱咐。
    雨夙羽抬起眼帘,无视男孩过度热情的视线,快步走到皇家士兵的队伍里面,眼底的波澜回归于一片平静。
    他是护使,是她必须斩除的护使,即使他是那样单纯的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地将他完全除去。
    绝对会。
    就这样,雨夙羽开始执行巫沁交代下来的任务,日子久了,她逐渐熟悉士兵们的实力,每个人擅用的兵器及弱点她都一清二楚,在队里她的表现也如巫沁所希望的达到最顶尖,其中最重要的,是她最主要的任务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除了墨漪.阿萨尔斯还是一团迷之外,其他三位护使的资料她都掌握得差不多了,也和他们一起出过好几次的任务,名为伙伴的羈绊正与日俱增,还有他们认为的友谊也是一样。
    但是,那时的男孩--謜,对她抱持的情感不只如此,还多了一层爱情上的情愫。
    「继续拒绝他,并且让謜那孩子更喜欢你,知道了吗?以后他会是很棒的利用工具。」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巫沁曾不止一次这么告诉她。
    雨夙羽听话地依照巫沁的话去做,还让謜养成了她说什么就会毫不迟疑地照做的习惯,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我喜欢你,雨夙羽,你终有一天会成为本少爷的,然后、永远只属于我。」
    然而,謜一次次真诚的表白令她渐渐发觉自己的心情有些不一样,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改变了。
    直到她接到新任务而必须离去的当天,她突然间明白了。
    「雨夙羽,听好了,如果你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是我,就表示你答应本少爷要在一起。约好囉。」
    临走前謜这么说,她猛地心悸了下,某种感觉像是按奈不住似地疯狂窜过她的全身,霎时她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心情是和他一样的,原来自己也喜欢他。
    但是她不能,她必须抹灭掉这种不该存在的情感,于是她和自己约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得把他彻底忘掉,然后重新做回原本的雨夙羽。
    一定。
    ⊕
    雨夙羽让自己全神贯注在新任务上面,她偽装成奈利的模样和所有特殊族群有所接触,她要替巫沁找寻盟友,一个很容易被煽动、又不会太有能力的族群当作盟友,找过一族又一族,最后她锁定了崭契罗族作为下手目标,而且也如期成功了。
    接下来,是时候该回去了。
    这两年来,她不再想起他,就算偶尔突然想起,她也不如从前一样悸动,可以说是如湖水一般平静,所以她依巫沁说的回去了,以雨夙羽的身分重新现身在岳界里头。
    「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限制住墨漪.阿萨尔斯的力量,然后,立刻用药牵制住謜,别让他妨碍你继续下一步。」见面后,巫沁立刻下了新的命令。「让他知道墨漪.阿萨尔斯的伤是你做的,他一定会感觉到背叛,如果他表明会说出去是最好的,这样他们就会知道你的背叛;但如果他表明不会说出去,代表他仍旧喜欢你,如此一来你就能够继续利用他的心意来折磨他,给这场战争多点乐趣也无妨。」
    「是。」
    雨夙羽依照她说的先暗中找了机会让墨漪中毒,接着,在当晚便直接去找謜。
    她以为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却在见面后意识到,时间是无法冲淡情感的,反而会在相遇时将累积起来的情感一次通通爆发出来,然后折磨着自己。
    「雨夙羽……」他欣喜若狂低呼唤着她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使她心口无法抑制地酸楚了起来。
    她好想回应他,甚至是直接跑过去抱住他,但她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巫沁的一切就毁了,她无法背叛巫沁,她无法让她再一次感受到失去一切的滋味。这么做是错误的。既然已经是彼此的一切,她就必须做到约定好的事情。
    「你……」
    看着他痛心的眼神,她藏起内心的痛苦,冷漠地告诉他自己对他下了毒,然后让他知道墨漪的伤也是她做的。
    「我不会说、的……我也不会、放弃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恨她?为什么还要喜欢着她呢?雨夙羽不明白,在知道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为什么他还会继续喜欢她,而不是恨她呢?
    她的眼眸闪动了下,但随即恢復原样,迅速拋下一句伤人的话,她立即转过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头。
    雨夙羽无语抬头仰望着夜空,虽然白雾十分浓厚,却阻挡不了星子亮眼的闪烁。
    对不起,她真的别无选择。
    她必须一直推离,因为她清楚,这份感情是不能存在的,就像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
    「未来……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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