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汆白肉沾蒜泥, 爆炒五花肉,再有一锅杂炖,其中有猪肉、酸菜、萝卜、猪血、粉条、猪肝, 泡发的松乳菇、干豆角,中午就这三个菜。饭菜好后各盛一盆放桌上, 也不用等人到齐, 谁回来了谁先吃,半碗米饭上堆各色的菜,拎把椅子坐屋里或坐走廊上, 也有靠墙晒太阳吃饭的。吃饭像抢,越抢越香。
    歆莲她们三姊妹从没这样吃过饭, 在家是不允许的,她们学着村里的人, 端碗去门外蹲银杏树下吃饭,时不时扔块儿肉喂喵喵叫的胖猫子。
    杨柳端着碗拎着椅子坐墙边晒太阳,问给三郎喂饭的四表嫂:“这样的菜式还吃得过惯吗?”
    “这就是杀猪菜?”
    杨柳点头,“差不多, 杀猪菜就是杂炖, 荤的素的一锅炖, 晌午是时间不够, 晚上还有炖猪肠猪肺,想吃什么都能兑进去一起炖。”
    “第一次吃,很新奇的味道。”四表嫂挟起一块儿汆白肉,肉上沾满了蒜泥和陈醋,说:“我以前是不吃这的, 刚刚你四表哥喊我尝了下, 很香, 不腻。”
    “吃得进就行。”杨柳开始吃饭,忙了一上午她也饿了,豆角和菌菇吸满了汤汁,萝卜炖烂了,一戳就掉泥。她匆匆填了肚子才说:“比起这,我更喜欢剩的杀猪菜再热的味道,泡在汤里泡一下午再下锅煮两滚,那味道才叫有滋有味。”
    张大刀端碗进去盛饭,听她这么说很是赞同,“我也喜欢这么吃,但只适合杀猪菜,换个菜或是汤就没才出锅时的味道好。”
    “其实我觉得坐席后剩的菜,比如什么蒸鸡蒸排骨,或是卤猪耳朵之类的凉菜,这些菜再一起混煮也十分有味。”杨柳小声说,在座的除了春婶雷婶她们,其他人应该都没吃过办酒席的剩菜。她跟张大刀说:“你下次可以试试,味道不错。”
    “行,我下次试试。”
    等杨柳吃完饭放下碗筷,程石才从后院换衣裳出来,逮猪时穿得脏他还能忍,让他吃饭穿沾了猪血脏泥的衣裳他吃不进去。洗过澡换了衣裳他还不放心地抬臂闻闻,看身上还有没有猪臭味儿。
    “爹跟大哥呢?”他端饭坐杨柳之前坐的地方。
    “在我回来之前他俩已经吃过了,去杀猪佬家帮忙刮毛去了。”杨柳说完就走,她刚吃过饭也不打算歇,撸起袖子去后院给猪肉抹盐巴。
    男人们也一样,山上还有大几十头猪等着,吃过饭等杀猪佬的儿子来了,他们推着木板车往山上走。
    仅是杀猪就用了四天,小孩们玩的猪尿泡扔得满院子都是,就连还不会走路的青莺也有一个,她扔,狗再给她捡回来,两相都得趣,倒是惹得三郎跟荟姐儿哭了一场。
    “又不是你养的狗,它自然不肯听你的话。”三表嫂抱起荟姐儿,哄她说回去了也给她养只狗。
    “我就要红薯。”荟姐儿泪眼朦胧地盯着给莺姐捡猪尿泡的狗子,她扔的就在红薯腿边,它看都不看。
    莺姐儿把刚拿到手的猪尿泡又哈哈笑着扔地上,扔近了还抬腿踢一脚,红薯忙去用鼻子给她拱回来,板栗在一边跟着抢,抢着讨好小主人。
    “哇哇哇——”荟姐儿绷不住了,她跑过去捡了猪尿泡站红薯面前扔,央求道:“你给我捡回来,我给你吃肉。”
    红薯摇了摇尾巴绕过她。
    “哈哈哈。”这下连她亲娘都忍不住笑出声,看莺姐儿故意把猪尿泡扔荟姐儿脚边,她摇头说:“这可真是阿石的亲闺女,也是个会拱火的。”
    杨柳笑得腮帮子疼,抱起青莺往出走,不消一个时辰,她用猪尿泡气哭了两个娃,再不走屋里的哭声就消停不了。
    村前的晒场上一半都堆了沙石,昨天送来一百五十多车沙,下一趟估计是在四天后。
    村里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人都聚集在村外,老的小的平路,青壮男人挑沙挑水,女人用锹铲沙往湿泥地上撒,另有人手拿石头或是铁铲木锤一下又一下砸地,而已经铺成的路面又撒了半个手指节深的沙石,人走过只能覆盖住鞋底。
    “柳丫头来了,山上的猪杀完了?”砸地的妇人蹲麻了腿,腰也勾疼了,她站起来冲青莺招手,“下来到地上爬,沙不脏衣裳的。”
    “可不能放,摸到东西就往嘴里塞。”杨柳换了个胳膊抱,说:“留了几只母猪几只种猪,其他的都宰了,她爹在家忙着把猪肉往熏房里挂。”
    “还买猪吗?我大姐家还有两头猪打算卖。”
    杨柳想了想,说:“熏房满了,年前是不买猪了,年后要是有卖家,倒是可以再买几十头。”
    熏猪肉只是顺带,按杨柳的想法是一年熏个七八十头山上养的猪,留两三头自家吃,给各家亲戚送个七八头上十头,剩下的拿去卖,做精不做多。但客户有需求,之前熏猪肉送去县里,不足五天就卖光了,还催着让上货。
    “年后啊?年底估计就有买年猪的。”妇人犹豫。
    “有买家就卖了,别留,我说是年后买,年后到底买不买也不一定。”青莺看见有小孩玩沙,她也哼哼唧唧要下去,杨柳赶紧抱她离开,“你听是不是豆姐儿在哭?我们去找豆姐儿玩。”
    杨家只有木氏和豆姐儿在屋里,杨柳进院子喊了两声,木氏在屋里说:“豆姐儿在吃奶,小妹你直接进来。”
    豆姐儿也六个多月了,跟莺姐儿的活泼霸道不同,她从小就斯文,是个安静的性子,吃奶也老老实实的。不像莺姐儿,嘴上吃奶,眼睛还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手上也不闲着,不是抠脚就是缠头发。
    “大胖丫头压得我胳膊疼,我得坐坐。”杨柳进屋坐椅子上,把青莺抱坐在腿上,问:“娘呢?”
    “去大舅家了,大表哥托人捎信,大舅砍柴砍到自己腿了,你大哥送娘过去看看。”
    “砍柴砍到腿了?那伤得可不轻,该给我们说一声的,我跟阿石也过去探望探望。”杨柳感觉手上一凉,她探头去看,青莺盯着她表妹吃奶都馋出口水了,大人说话她也不吱声,就自己坐着吸手指。
    木氏也瞧见了,笑得拍腿,“你不是说她不馋奶的?”
    “是不馋奶啊,在家她也不吃,次次都是吃几口就不吃了。”杨柳也觉得无奈,拿手帕给这丫头擦嘴,“她爹之前还想着她不爱吃奶要把奶娘辞了,谁知道她在家一个样,在外又一个样。”
    恰好豆姐儿吃饱了,木氏把她放床上,说:“可能是你家奶娘的奶不好,我给莺姐儿喂一次。”
    两人互换孩子,杨柳抱起豆姐儿看那个小好吃嘴美滋滋吃她舅娘的奶,但不过片刻,她又开始玩手指玩头发。
    “这就是看别人吃着香,她也想尝一口。”木氏拉下衣襟,抱起莺姐说:“这也是你家有条件请奶娘哄着,换到我家,吃个奶还走神不好好吃,不是挨揍就是挨饿。”
    “吃饭还挺香,她吃饭不打盹。”杨柳维护,青莺不是个磨人又娇气的娃。
    话回到杨柳大舅的事上,木氏说:“娘说了,不让你跟大姐去探望,一个是你们两家都忙,二来一直没过礼,你这次去探望一趟,等莺姐儿周岁大舅要来还礼,一来一往就认上亲戚了。大舅认了二舅也要认,再有三个姨母,往后什么孙子满月孙子周岁儿子娶姑娘出嫁,一年要赶上十个礼,费精力。有心就送点东西,娘下次再去一起带过去。”
    杨柳自是听她娘的,说:“等年底猪肉熏好了,我拿个猪腿来,过年的时候娘给带过去。”
    两个小丫头在床上玩了半天,杨柳跟她嫂子也说了半天的闲话,等她娘回来她问了下大舅的情况才抱娃离开。
    ……
    猪肉挂上熏房,姜长顺他们兄弟四个也没用处了,姜霸王又急着回武馆带徒弟,次日就收拾了行李要离开,程石也没留客。
    姜长威扛了两只活羊塞马车里,转身看见她闺女搂着叫红薯的狗往马车方向拖,他过去把人提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看你身上脏的,一身的狗毛。”
    荟姐儿偷摸摸往屋里瞅,小声说要把红薯带回家。
    姜长威不答应,山上养的拿也就拿了,哪能还惦记人家家里养的,这么干下去,下次再来程石都要报官抓贼了。
    “回家买,回家我给你买只好看的小狗。”他哄道。
    “不行,我就要红薯。”荟姐儿扭着身子要下地找狗,被姜长威拎去前面的马车强塞进去,回头说:“走了,年底回去前捎个信。”
    目送马车走远,杨柳按着程石的肩膀蹦哒着回屋,“你们真不愧是叔侄,你惦记我娘家的狗,荟姐儿惦记你的狗。”
    “等大黑子明年再下崽了,我抱只长得像红薯的送她。”程石下蹲了一下,反手捞上杨柳的腿,背着她往后院走。走过垂花门,他感觉额头一凉,抬头往天上看,风里卷着雪花。
    “下雪了。”
    “又是一年了。”下雪了离过年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雪了?”春婶刚进门又赶忙往出走, “我得抱几捆柴进去,前几天烧柴多,灶门上不剩什么了。老坤头, 你叉几捆稻草盖柴堆上,花生秧也要盖, 下雪了这就是牛和马的草料, 可别发霉了。”
    村口铺沙修路的人见天上落雪,管事的吆喝:“抓紧点,把手头上的活儿忙完就回去。”农家穷, 可别受寒生了病。
    马车路过,路上的人捡开工具避到路边, 跟马上的人打招呼:“下雪了,不再多住几天等雪停了再走?”
    “刚下, 一时半会儿下不大。”姜霸王指了下马车,说雪大了坐马车里。转眼看见拎着铁锹的亲家公,她热情地邀请他年底了跟阿石去县城过年。
    杨老汉连连摆手,他过年哪会去女婿家里, 又不是没儿子。
    修的路已有一里多长, 车轱辘碾压在沙石上咯嘣响, 沙沙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想睡觉。荟姐儿推开车窗往外看, 等过了沙石路,马车又开始一颠一颠的,她撅着嘴关上窗,趴她娘怀里说:“表叔家真好玩,我都不想走。”
    “明年开春了你再来, 到时候这边的路也修好了。”
    荟姐儿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嘀咕:“我要是莺姐儿就好了, 我就能天天住这里。”
    三表嫂被她的话惊得后仰,大声说:“你想给你表叔当女儿不成?我跟你爹呢?不要了?小没良心的。”
    车里车外的人都笑了,姜霸王打马靠近车门,带着笑意说:“现在离村还不远,荟姐儿你要是想换个爹娘,姑奶这就送你回去。”
    荟姐儿吐舌,缩在她娘怀里不吱声。
    “白疼你了,”三表嫂又气又笑,抬手无奈地拍她一巴掌,“为了好玩爹娘都不要了。”
    “才没有,”荟姐狡辩,撒娇说:“你们我也要,也还是我爹娘。”
    真贪心,姜长威背靠着车门说:“别想了,你表叔最喜欢莺姐儿,他可不缺闺女,只认莺姐儿一个。”
    荟姐儿下意识不喜欢这话,觉得她被嫌弃了,直起身气扭扭地说:“我就开个玩笑,我还不想当他女儿呢,我表叔太懒了,天亮了才起床练功。”她琢磨了一大圈,她表叔家的东西她都喜欢,只能从人身上挑毛病。
    风雪大了,外面骑马的和赶车的人都不再说话,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最后一筐沙用尽,路上的人收拾东西缩着脖往家走,杨老汉扛着锹回头看,路上已经看不见马车的影子。
    “你家小儿子今年什么时候回来?”走在旁边的人问,“年前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回来是吧?”
    杨老汉点头,说:“去年是过小年的时候回来的,今年差不离也就那几天。”
    “树根现在是走出村了,以后出息了娶个好人家的媳妇,你跟我二嫂子要操心给他在县里买房置家了。”走在前面的人搭话。
    “看他自己了,我跟他娘没那个本事。”杨老汉对于这事向来是不显摆不吹耀,进了村,他绕过迎上来的大黑狗往家走。
    人都进了屋,鸡鸭也都归笼,路上没了人,寒风打着卷吹过,压过了人声,村里空荡荡的像是没了人烟。
    村西头的山脚下,程石跟杨柳人手一个背篓,戴着手套踩在橘树和石榴树的枝桠上忙着摘橘子石榴,春婶雷婶和坤叔三人则是在堰边的矮树上摘。
    背篓满了倒筐里,竹筐满了抬去木板车上,不怕冷的鸭鹅还泡在水里,随着人走来走去它们也嘎嘎个不停。程石听着嫌闹心,一再扬手赶,它们愣是支愣着脖子不愿意离开,直到刘婶跟赵勾子端食敲盆来唤。
    “怎么现在来摘橘子?之前不知道要变天?”刘婶问。
    “没注意,前几天没怎么过来。”杨柳跳下树,搓了搓手说:“刘婶,待会儿让刘叔下来一趟,提两背篓的橘子和石榴放屋里吃,屋里烤火容易上火,吃些果子润润嗓子。”
    “哎,待会儿把鸭鹅赶进山了让勾子下来摘。”刘婶喜眯眯应了,还是在乡下好,在城里可吃不到新鲜的果子,冬天的水果都卖给富贵人家了,寻常人家想买也没门路。
    雪一层一层落,最开始落地的化成了水,慢慢的积了雪,等果树上的黄橘和红石榴摘尽,果树和田野里杂草都白了头,天地间变了色。牛拉着木板车回村,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行车轮印,还有错步的牛蹄印,杨柳跟在后面踩牛蹄印走。
    到家门口碰到甄厨娘师徒四人出门,杨柳从筐里捡了些石榴和橘子递给她们,说:“被油烟腻着了吃点清清口。”
    “蒋大力安排的牛车可有顶蓬挡风?”程石问。
    “有,他小叔新打了个木篷车。”甄厨娘接过背篓递给她侄女,说:“车在村头等着,我们就过去了?”
    程石点头,手里有银子人能少受许多累,鱼馆有靠谱的人看着,雇人雇车来回接送干活的人,除了把控食材,旁的他跟杨柳基本是撒手不管的。
    程石跟坤叔把石榴和橘子放地窖里存着,杨柳回屋换衣裳,她一进后院就被青莺黏上了,让奶娘抱着跟进跟出。头一次看雪,小丫头很是激动,站在檐下嗷嗷叫,明显是想跟人说什么。
    杨柳怕冻着她,抱着孩子去书房,点着火炉子放上银网,烤热橘子喂她吃,有了吃的,转眼就把雪忘了。
    程石忙完也换了衣裳过来,拿了茶饼让他闺女给他煎茶,趁着清闲抱出账本盘账。
    门外风雪呼啸,屋内荡漾着橘皮的酸涩清香,茶饼在无烟碳的炙烤下发出细细的焦脆声。陶壶里的水沸腾开,杨柳拨开青莺的手,拿竹夹夹起茶饼,刮下烤焦烤脆的碎叶,露出内里冒着白烟舒展开的青黑色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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