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旋挠了挠后脑勺, 他到现在没结婚没生娃,对小孩子的成长速度是当真一点概念都没有。
    这几年发展得很快, 眼见着宁城盖了许多楼,还建了大商场, 他去逛, 只觉得看着什么都挺适合他这个刚出生的小侄儿的,忍不住就都买了。
    ——毕竟是身边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他这荣升孩他叔, 也挺高兴的。
    季若芙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虽然跟谢旋年纪差不多, 却挺有“大嫂”的感觉,把谢旋迎进门就絮絮叨叨地说他乱花钱,所幸这时李培从书房里出来了,笑着制止了他媳妇儿。
    “行了若芙,阿旋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念叨他了,怎么着也是他一片心意。”
    季若芙便无奈道:“阿旋这也刚工作,我这不是替他心疼钱么——好好,你的心意我们都收到啦。来,茉茉,快说谢谢旋叔。”
    季若芙怀里的小婴儿瞪着溜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谢旋,哎哎呀呀了几声,然后嘀嗒着口水咯咯笑了起来。
    谢旋忍不住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李培给谢旋泡了一壶他得的新茶。
    他跟季若芙成婚一年了,孩子来的很早,几乎是刚结婚就有了。顺顺当当地把这个小女婴生下来,他爸也退休了,家里两个大人加四个老人轮流带这个孩子,俨然一出生就是全家的绝对中心。
    在现在的独生子女政策下,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她也一直会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主”。
    “你呢,别光给人当叔,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培打趣谢旋。
    谢旋摆摆手:“我不着急,我还想多自在几年呢。”
    李培见谢旋的茶杯见了底,又给他倒了一杯,意有所指地笑道:“你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你就是你们家最晚解决个人问题的了。”
    “……”谢旋被噎了一下,无奈道,“这已经不是‘恐怕’了,是板上钉钉了——你这人,怎么也跟我爸妈似的,在这跟我阴阳怪气的。”
    “怎么?”李培讶然,“免免的事定了?”
    “今天就是来跟你们说这事的。”谢旋道,“——免免要回来了,下个月初。”
    茉茉不知是不是困了,忽然哇哇哭了起来,季若芙抱着宝宝上下颠着哄,还不忘惊讶道:“免免要回来了?回宁城吗?”
    “嗯,说是跟单位请了个长假。这外交部的工作是真好干,居然能给她准一个月的假。”
    “她这是……”联系之前谢旋说的话,季若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谢旋很快给了她答案:“对,回来结婚。”
    *
    宁城的银杏叶也黄了,欧阳轩路过银杏树开得最繁茂的那条街,忍不住望向窗外。
    “小赵,靠边停一下。”
    “哎,好嘞!”司机小赵应道,打了个方向靠边驶去。
    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驾驶技术倒是很好。小赵家里是农村的,他堂哥之前是跟着欧阳轩做事的,先前筹划着替堂弟在城里找个工作,结果欧阳轩看上小赵性格挺踏实,而且第一次骑他的摩托车就跑得很像那么回事,欧阳轩干脆就把小赵留在了身边,让他考了个驾照给他做司机。
    小赵也把这份活干得不错,如今欧阳轩到哪都带着他,快能当半个助理了。
    车在路边停下,欧阳轩拉开车门,下车在地上看了半天,最后捡了一片银杏叶,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小赵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有些纳闷:“欧阳先生,您这是……”
    欧阳轩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点:“这银杏叶挺对称的,我太太喜欢。”
    “哦,哦!”小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重新踩下油门,这辆豪车稳稳地向前驶出去,年轻人不由语带羡慕道,“您跟太太的感情真好啊。”
    其实欧阳轩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举国闻名的企业家的老板,至今还未婚。
    大部分的员工则多少听说过,欧阳先生有一个未婚妻,跟他一样是宁城人,据说长得极美,两人多年情谊,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不过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太像江湖传说了,大部分人并没有直接接触过他们的大老板,对这种仿佛爱情小说情节的八卦都是将信将疑——以欧阳先生的背景、家底、条件,要找个大美女轻而易举,这谁都信,可是这未婚妻常年不在欧阳先生身边,大家连见都没见过,这也太奇怪了。
    欧阳先生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何故要跟未婚妻常年两地分居呢?又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夫妻俩不得已非得在两地拼搏。
    他要真有这么个恩爱的未婚妻,何不把未婚妻接来身边,把婚结了好好过日子呢?
    众人都觉得,这个传闻,不是十分可信。
    但小赵不一样,小赵一直跟在欧阳轩身边,自然很清楚,欧阳先生的的确确如传闻中一样,有一个感情非常好的未婚妻。
    即使只是提到那位未婚妻的名字,欧阳先生的神色都会变得柔和许多。
    只是小赵的确也没有见过欧阳先生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本人,据说她先前一直在法国,而欧阳先生前几年也因为一系列原因一直被圈在非洲回不来,当时的环境跟条件都很艰苦,也亏得欧阳先生年纪轻轻的,出身又好,居然真的能坚持得住。
    只能说祸兮福之所倚,欧阳先生在非洲待的那几年苦是苦,于他而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最终成就了他。
    他这个跨境企业家最终也算得上是时事造就的英雄,如今的身家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欧阳先生您先前说,太太年初就从法国回来了,您怎么还是和太太聚少离多呢?”
    小赵已经跟欧阳轩很熟悉了,也知道欧阳轩看上去很冷峻的样子,实际上脾气还不错,对底下的人也不怎么摆架子,所以他偶尔便也会顺嘴跟上司拉几句家常。
    欧阳轩道:“她一回国就马不停蹄地在北京上班了,毕竟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当时也就刚从非洲回来半年,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只能先这么两地分居着。不过现在我这里也算能喘口气了,深圳这边他们这几年没有我也运转得不错,不需要我一直看着,先前在北京买的房子现在装修也要竣工了,等事情办妥了,我就搬到北京去住。”
    小赵打了一把方向盘,拐进一个被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所荫蔽的小道里。
    他不过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子,虽说跟着欧阳先生也见了不少大世面了,但欧阳先生生意上的事他不了解也听不明白,平常欧阳先生也属实没这么多话要说——他的风格一向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
    今天欧阳先生倒是很有兴致的样子。
    车无声地驶进了军属大院,欧阳轩对小赵道:“前边左拐,去六单元,把我放下今天你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诶,好的。”虽然不知道欧阳先生为什么要去六单元,不过能提前下班还是很开心的,小赵的语气都上扬了一点点。
    黑色轿车停在六单元楼下,小赵手脚麻利地打开后备箱,这才发现欧阳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往里面塞了大包小包的好多盒礼品。
    小赵想帮欧阳轩提,被欧阳轩拒绝了,他自己把那大包小包一起拎起来,小赵瞧着怪重的,忍不住道:“欧阳先生,我帮您提吧,您要送去哪我给你送过去,我不着急下班。”
    欧阳轩却笑了笑:“你尽管下班吧,这得我自己来。”
    “……啊?”小赵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脑袋。
    欧阳轩却已经提着礼盒往单元门去了——不得不说欧阳先生当了这么多年生意人,倒是全然没因为酒桌交际应酬而体质下降,肌肉依旧紧绷,提着那么重的东西依然一身轻松,跟什么都没拿似的。
    他慢条斯理扔下一句:“去看望岳父岳母,自然得凡事自己来。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酒囊饭袋,这点东西而已。”
    小赵一激灵。
    “啊……啊!好的,好的。欧阳先生您忙,您忙,那我就先回去了。祝您……祝您跟太太百年好合!”
    小赵不是个口条利索的人,知道自己瞎操不该操的心了,十分尴尬,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识趣地溜了。
    而欧阳轩,爬上了楼,把衬衫好好捋了捋,这才敲响了谢家的门。
    第91章 婚事(中)
    在欧阳轩从非洲回来, 而免免还在法国的那段时间,欧阳轩就时常抽时间回宁城看望谢卫国和刘晓燕。
    欧阳郑道依然经常在外面跑,所以这些年欧阳轩见谢卫国刘晓燕的次数,怕是都比见他自己亲爹的次数要多很多。
    最开始, 对于欧阳轩的“登堂入室”, 刘晓燕多少是不大情愿的, 只是她也不是那种会把客人当场扫地出门的不留情面的性格,只能放欧阳轩进去, 就是态度比较冷淡, 一副“你自己自觉就早点走人”的样子。
    所幸,欧阳轩的脸皮还是很厚的。
    他次次回宁城都给谢卫国刘晓燕带礼物——老酒、洋酒、烟、香水、德国进口的巧克力、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品营养品, 价格都不算非常贵,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收礼人没有心理负担和拒绝的理由, 可这么多次积少成多下来,等谢卫国跟刘晓燕一回神, 才发现家里吃的用的,诸多都是欧阳轩的手笔。
    除了送礼物之外, 欧阳轩还常常厚着脸皮留在谢家吃饭,席间跟谢卫国喝上几两小酒。
    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 见识极广,谢卫国说什么他都能搭得上话, 还尽往中老年人的心坎儿里说。两人喝过一次酒, 谢卫国就看欧阳轩愈发地顺眼,多喝了两次,甚至话里话外暗戳戳盼着欧阳轩下次再来了。
    刘晓燕没她老公那么没操守, 她在心里暗骂谢卫国耳根子软, 敌人略施小计就投敌了。
    她这个当妈的, 确实是接受了女儿长大以后决定离开家,去外面闯荡的这个事实,没办法,谁让她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呢,她舍不得。
    可这不代表她就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欧阳轩这个臭小子——自家养的宝贝白菜长大了是一回事,被猪拱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刘晓燕一直坚守不给欧阳轩多少好脸色的底线,屡屡叫欧阳轩下次不用再来了,然而欧阳轩这个厚脸皮听了也装作没听见,照来不误,谢家还出了个“通敌叛国”的叛徒,每次欧阳轩一来就乐呵呵给人开门,让敌军深入己方腹地。
    刘晓燕双拳难敌四手,加上欧阳轩持续不断的糖衣炮弹和谢卫国时不时的一阵枕边风,逐渐地,她愕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抵触欧阳轩的到来了,甚至后来每当欧阳轩过来,她心里还有一丝隐隐的高兴。
    大约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开始不能自已地喜欢起热闹来。
    免免在法国,谢旋自从开始上班以后也没什么时间回家,他那个单位任务重,许多时候,下了班谢旋懒得跑,就地就住在单位宿舍了。
    卫国饭店这些年发展得倒是越来越好,谢卫国跟刘晓燕也可以稍微松泛些,不用时时在店里盯着了。
    刘晓燕觉得自己原本被填得满满的生活空旷了一些,每天从晨起到睡觉,天天就是对着谢卫国那张看了二十多年的脸,无波无澜。
    她开始盼着谢旋早点找个女朋友,早点结婚,让她抱上孙子,也让这个家重新热闹起来。
    只是谢旋天生是个爱好自由的,女朋友交过那么三两个,都不长久,眼见着他的好兄弟李培孩子都生了,他倒好,连个能结婚的人的影子都看不着。
    刘晓燕着急没用,催谢旋把儿子催急了,两人要么就是吵吵两句不欢而散,要么就是谢旋为了避免纷争,又在单位宿舍窝一两个礼拜。
    ——这个家最热闹开心的时候,居然反倒是欧阳轩这个外人来拜访的时候。
    “叔叔,阿姨。”
    欧阳轩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叫人,他一身剪裁合身的名贵西服,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倒是全然没有半点“成功人士”的架子,浑然是嘴甜小辈的样。
    谢卫国本来在屋里照着棋谱摆围棋残局——这是他最近新添的爱好,因为最近院里爸爸们的风尚忽然从象棋转为围棋了,他也就跟着学了点皮毛,正是对新学的技艺上头的时候。
    听到欧阳轩的声音,谢卫国从残局里抬起头,眉梢眼角都止不住地沁出些开心的纹路来。
    他放下手上的棋谱,从房间里走出来:“哟,来啦。”
    欧阳轩这次在宁城待的时间算是比较长,隔几天就往谢家跑,反正都住一个院子里,串门也不过就是脚底一溜的事。
    “叔叔,我爸前两天从四川回来,给您带了两坛泸州老窖,是那边酿酒厂拿来的珍藏,您尝尝看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以后去四川出差的时候都给您带点儿。”欧阳轩把手上两盒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了茶几上,“还有点我从香港带回来的当地小吃,蛋挞凤梨酥什么的,带给您和阿姨尝尝,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惯。”
    “哎,好,好。”也就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开始吧,谢卫国头上开始冒出了些白头发,视力也没有从前好了,有一点轻微的老花。
    他摸上配好的老花镜戴上,在沙发边坐下,又指指旁边的单人沙发,“来,欧阳小子,坐。”
    欧阳轩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他如今变得健谈了许多,一坐下,瞧见谢卫国手上的棋谱,就以此为话题跟谢卫国聊起来。
    这完全就是哪儿痒往哪儿挠了,谢卫国这段时间最感兴趣的就是围棋,欧阳轩一起话头,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要说谢卫国的棋艺,在军属大院里算差的——他脑子转得实在没有那些会读书的人快。
    可这不妨碍他在欧阳轩这个门外汉面前卖弄卖弄,谢卫国说得神采飞扬,欧阳轩明明听出了他谢叔叔好些地方说的都是错的,依然笑呵呵地听着,时不时还捧哏几句,把谢卫国哄得舒舒坦坦的。
    “你就吹牛吧,前几天还连输给老萧三把,就知道在小辈跟前卖弄。”
    刘晓燕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刚才本来在阳台上侍弄花草的,大约是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阿姨。”欧阳轩站起来迎了一下,刘晓燕摆摆手,示意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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