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优尔赶到医院时,张珏早已在那等着她。
    母女俩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到了里面病床上已抢救过来的郑涵森。张优尔恍然间莫名有种熟悉感,这才想起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只不过那次躺在里面的人还是郑泽。
    而她的这位继父已在前不久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彻底咽了气,并没有撑到医生原本给出的半年期限,也不知是命数本就如此,还是因为在张珏眼里已没了喘气的价值。
    父亲刚走不久,儿子又惨遭不测生死难料,张珏如今算是彻底没了障碍,牢牢把郑氏握在了手中。她告诉张优尔,郑涵森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今后恐怕再难醒过来了,因为身负重伤又在水里窒息了一段时间,大脑和身体机能都受到严重损伤,简言之就是成了植物人。夲攵jǐāňɡ洅ρõ⑱ga.čõ㎡韣鎵更新僆載 綪収藏蛧阯
    张优尔默默看着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各种仪器的郑涵森,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贯穿了她青春期的所有噩梦,与她痴缠折腾了十几年的人,就这样安然无害地沉睡在了那里。
    她终于得以畅快喘息,心头也不无庆幸。这次许家爆炸案之所以查到后来警方态度消极,一方面是那栋旧楼被毁后下面的地下室也浮出水面,许家为免更深的丑闻被揭开,所以给警方施压表示不希望再深入查下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警方在现场许书瀚生前烧纸钱用的火盆里发现了雷管的痕迹,并且查出是出自军方。这下警方也就更谨慎了,唯恐这其中还牵涉到高层的政治斗争,所以相关细节对外一概讳莫如深。
    而提供给她们那枚雷管的郑涵森恰恰这个时候出了事,警方再想查线索也断了。当然她也明白即使郑涵森没事,也肯定会帮她遮掩处理好这些问题,但现在这样总归是少了很多麻烦。
    她的内心庆幸与惘然交织,面上却不显,只冷声问张珏:“段昱青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都不需要她去打听,电视上网络上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她还没来及退出的学校同事群里也在沸沸扬扬地讨论这件事——毕竟当事人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段昱青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人在拘留所。
    她不觉得段昱青会平白无故地去找郑涵森的麻烦,除非这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张珏对她也毫不隐瞒,直接就把当年的真相和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澜都告诉了她。
    张优尔怔愣了片刻,神情却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张珏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有所悟道:“看来你也知道。”
    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张优尔顿了顿,垂眸又道:“我不确定。”
    那晚她被救上岸后,郑涵森给她做了急救让她恢复了些许意识,但也只是浑浑噩噩地醒了片刻而已,她当时是有感觉到郑涵森走开过一阵,在不远处的湖岸边似乎做了什么,但在夜色中也根本看不清,她后来混混沌沌地又陷入了黑暗。
    而后在医院彻底清醒后,那晚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偶尔想起那一幕也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象。
    既然不确定,她也就没必要说出来。
    而张珏却是早就掌握了真相,并始终隐忍不发,直到如今终于找到了最佳时机,一击即中。
    面对这样的母亲,张优尔只觉心绪复杂,不禁道:“但有一点我能确定,你肯定没有告诉段昱青完整的真相。”
    张珏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张优尔和她对视:“就像你这次煽动段昱青对郑涵森动手一样,当年,郑涵森也是在你的操纵下对付宋楚,不是吗?”
    张珏眼神一凝:“优尔……”
    张优尔继续道:“那时郑涵森突然跑回来就是你的手笔对不对?你没办法让我和宋楚分开,但你知道郑涵森对我有着怎样的偏执欲,于是索性把他引回来,想借他的手来弄死宋楚——最后也确实如了你的意。这算是你已经玩腻的伎俩吧?”
    “……我也是没有办法。”张珏沉默一阵,无奈叹息:“我不能看着你和那种烂人混在一起,你又不肯听我的……”
    “所以你就把郑涵森弄了回来?你明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明知道我有多恶心他,你却还放纵他来纠缠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了我吗?”
    “……”张珏无言以对,只能道:“不管怎样,你只要知道,妈妈的本意绝不是要害你。”
    “对,你不会害我,但也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张优尔冷冷一笑,道出了更残酷的事实:“其实你只是单纯想要宋楚死罢了。即使我没和他在一起,你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一直瞒着我,当年我和宋楚认识之前你跟他就已经有过交易的事实——他参与的那些洗钱贿赂,幕后操作的资本方也有你,对不对?他知道太多的内幕,原本就要被灭口的。只是很不巧,他又恰好和我有了关联,这让你很是头疼了一阵吧?”
    张珏静静听完,未了却淡淡笑了,摇头感慨道:“你很聪明,也很理智,这一点从未让妈妈失望。只不过有时候还是太过心善,这点不好。”  她的语气里不乏无奈和宠溺:“优尔,你到现在应该也能明白一个道理:人想爬到高处,总要舍弃很多东西……”
    “其中也包括我,对不对?”张优尔打断道。
    张珏怔住,忙道:“怎么能这样说呢?优尔,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能给你更好的我怎么可能舍弃你?”
    “可你确实舍弃过了。”
    并且不止一次。
    不止是最开始抛下她的那十年。之后到了郑家那长达五六年的阴暗时光里,她作为一个母亲,难道真的察觉不出女儿情绪上的异常吗?即使作为女儿的她从不肯对母亲诉说自己的遭遇,可张珏难道就真的粗枝大叶到完全不知情吗?
    还有后来对宋楚所做的一切,她作为母亲却做了那样的安排,难道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女儿在其中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吗?
    以及再后来与许家的联姻,她调查了关于许慎的资料,告诉张优尔那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那么关于许家更深一层的那些阴暗混乱,她难道就真的一概不知吗?
    她未必不知道,未必没想过,只不过总有比自己这个女儿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一次次地故作不知,故作无计可施,以此来达到她的目的。
    其实很多时候,张优尔都很想问问张珏,她总是口口声声说她爱自己,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她真的爱她吗?
    到如今她也不想问了,因为没有必要,她心里已经清楚答案。
    ——爱,或许是有的,只不过没那么无私,也没那么纯粹罢了。
    刻板地认定母爱是所有女人的天性,本就荒谬。而要求每个母亲都极尽所能地去爱孩子,也不过是一种道德绑架。
    不是不能理解张珏的选择和手段,她或许只是站在理智权衡的角度,选择了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可是作为女儿,张优尔无法释怀也不能原谅。
    她突然觉得无比厌倦,厌倦到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于是在张珏的又一阵沉默中,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想她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
    另一边,月瑟。
    胡经理看着不远处正站在前厅外那面影壁前的纤细身影。乍一看打扮得慵懒随性,但从头到脚无不透着一股精致文艺气息的女人背对他,一言不发地欣赏着那幅风格血腥的《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
    他满脸困惑地挠了挠头。不是说这地方要关门大吉了吗?怎么又请人过来搞壁画呢?他实在搞不懂老板的套路,最终只能拨通电话跟她确认。
    电话那头的许照怡应该正在与人商议着公司事务之类,能听出那边的人声嘈杂,而许照怡的语气则是一贯的不耐烦:“什么壁画?你当我很闲吗有功夫找人弄这个?找我就为这破事儿?”
    胡经理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白毛汗,小心翼翼赔笑道:“可这位说是张老师,不是,张总介绍过来画画的呀!”
    许照怡顿了顿,疑惑道:“张优尔?她介绍的?”
    “对对,她说她姓祝,是张总学生的”
    “——她说她姓什么?”那边许照怡陡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急切。
    “姓祝啊”胡经理忙拿出刚才女人递给自己的名片,照着念:“叫祝纷音,中法艺术交流协会副”
    没等他念完,那边急急打断:  “留住她,我马上到!”紧接着就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许照怡已如一阵风一般赶到了月瑟,在门口迎接她的胡经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慌乱期待中又带着些许忐忑的模样。
    “她人呢?”
    胡经理一脸懵地往里示意:“还在那里呢。”
    然后他就看见许照怡大步的朝着影壁前那个身影走去,而在快要靠近那人的时候,她却又放慢放轻了步子,仿佛生怕惊动到她一般,缓缓贴了上去。
    她从她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啊,原来是认识的,估计是朋友吧。胡经理看着这一幕,心下了然。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被抱住的女人转过身露出气质甜美又精致的一张脸,对许照怡温温婉婉含情脉脉地笑了,两人相对凝视片刻后面面相抵地吻在了一起。!!!
    胡经理瞳孔地震,他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很不得了的秘密。
    完球了完球了以老板那暴躁刻薄的做派,他会不会被灭口啊
    有的人在担忧着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而有的人已经沐浴在了阳光般的暖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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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母亲张珏是个很复杂的人设,也是我一直想尝试去写的一种母亲形象,在作为母亲之前,她首先是一个人,自然会有作为人的卑劣自私的一面,我觉得这点不应该被忽略。就像现实中,我也认为不应该一贯地去美化甚至神化母亲这个形象,或者说把母爱这个词架得太高,因为很多时候,过度的赞美也是一种束缚一种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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