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玉衡同承华相处,长生摩擦。
    玉衡喜甜,各种精致点心,甜食糖水,会叫他开心。
    太子不然,太子幼时被抛至山间,被家农户捡到,常年食不果腹,更爱铜锅煮肉。
    可等玉衡掏出三十页信纸,太子满脸不情愿,却还是陪他逛完了上头所有糖糕铺子。
    要多少买多少,玉衡不爱吃的,太子塞进嘴里。
    玉衡问他好不好吃。
    太子皱眉不说话,只觉得齁甜。
    玉衡吃坏了牙,半夜牙疼,被太子把他按在榻上,一日三顿给他灌苦参汤,被迫戒糖。
    玉衡从眼眶红到鼻尖儿,哑声道:“殷……”
    太子殿下额头青筋直冒,喝道:“说过了,叫太子殿下!”
    玉衡早睡到了床上,窝在软被中,闷闷道:“太子殿下,真凶。”
    两年,太子闲暇时间,陪玉衡逛了三十页信纸上的大半街馆。
    太子及冠那日,宫中摆了巨宴。
    宴上,太子尝到盘中的桂花糕,眼睛微微发亮。
    太子性情孤僻,不喜欢有人伺候,以前是身子病弱,非有人不可,如今帝后宠他,便由他去了。
    太子回了东宫,甩下重冠,玉衡在房中等他。太子从袖中摸出油纸,掏出几块雕了细花的桂花糕。
    玉衡戒糖多时,捧着糕点,眼睛亮如星辰,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殷冥看着玉衡抛弃了三十张信纸,忘记上头未逛完的铺子,只记得了太子偶尔带回的桂花糕。
    殷冥想收好书信,却不知玉衡将东西扔到了何处。
    本来,玉衡同太子,极不般配。
    玉衡久在南水,娇生惯养,开元尊的福洞是安乐窝,未见过人心之恶,一片赤诚。
    玉衡说,我要斩妖除祟,护天下太平。
    太子嗤之以鼻,把金创药按在玉衡身上的伤口上,稍用了些力,疼的玉衡龇牙咧嘴。
    太子道,与其多管闲事,不如脚踏实地,先照顾好自己,聪明人从不会为旁人至于险境。
    玉衡:“那你是聪明人么?”
    太子:“我自然是聪明人。”
    玉衡呸他:“自私罢了。”
    可有一日,北凉境中有一恶兽现身,三日之中烧杀百人,听闻此兽极恶,遍体漆火,鼻嗤黑烟,将人活活烧死,碾成黑泥。
    玉衡外出除祟,数日未归。
    太子跟着寻路香,找到满地血红,和啃着满地碎肢断骨的凶兽。
    太子红了眼睛。
    他不通灵力,单凭一身力气,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刀,上去拼命。
    凶兽抬掌来挡,太子神力,迎面劈开了兽掌,一路劈到肘间,霎时狂嚎腥风,太子牙齿咬出血气,胸口被拍了一掌,霎时口鼻溢血。
    艰难喘息间,太子倏而听到背后有人惊道:“你疯了!”
    太子扭头看到玉衡,怔了。
    被劈开兽掌的凶兽发狂,又一掌要劈下来,一道剑光直劈而下,玉衡一剑将他挥出半丈远。
    凶兽鼻孔中嗤出火焰,跑了。
    玉衡冲过来,封住太子身上几道大穴,摸到他的胸口,已经向内凹陷。
    太子一把攥住玉衡手腕:“咳咳……你……你没事吧?”
    玉衡急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疯了吧!你又不通灵力,同它打什么?”
    太子咯着血,问:“你为什么……不回来?”
    玉衡道:“我在这里盯了几日,等它露出破绽,准备要一击毙命的!”
    许久,太子哑声道:“走之前,总要说一声,我会担心。”
    太子断了胸骨,玉衡不能背他,脱下外裳,用木枝做了架子,把太子放在上头,短时间内几次瞬移术耗尽了他所有灵力,只能拖着他走。
    玉衡总回头看他,怕他不知何时变成个死人。
    太子不想他担心,咽下嘴里的血,发出声音。
    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玉衡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要我叫你的名字?”
    静默片刻,太子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玉衡:“殷冥,哪里不对?”
    太子:“咳咳……哪里……都不对。”
    玉衡回身,喂给他几颗灵药,道:“不要说话。”
    他扯下几根头发绑在一起,拴在二人尾指上,玉衡擦了把眼睛,道:“你要是难受,就扯一下,我会停下。”
    太子昂藏七尺,玉衡走的十分费力,半个时辰,一步未停,呼吸带着咸腥。
    玉衡小指动了动,他回过头,看见太子不知何时胸前全被血水濡湿。
    玉衡手脚僵硬,人生之中第一次手脚发软,他看到太子张嘴,扑过去听他说什么。
    太子眼神黯淡,问:“你说我变了,那……咳咳,是喜欢我以前,还是……如今?”
    玉衡想也未想,道:“如今。”
    太子眼睛骤然亮起来。
    木架旁边生了野花,玉衡折了一支,插在太子耳边,颤抖着亲吻他的嘴唇,道:“太子殿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玉衡起身,手上崩起青筋,拉扯木架,往前面走。
    太子哑声道:“咳……比过去好看么?”
    玉衡红着眼眶,道:“好看。”
    “再遇见你,便同过去不同。”
    “哪里都不同,哪里都不及过去,却哪里都……”
    “都很喜欢。”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
    那日,殷冥躺在这幅支配不得的破烂壳子里,重伤的分明不是他,呼吸不过来的,只有他自己。
    殷冥看着玉衡一点点爱上别人。
    看着他从少不经事一腔赤忱,到心安理得无情无义,抬手屠尽北凉,一刀捅进他说喜欢的那副肉体。
    殷冥永远记得,玉衡千方百计将他的魂魄召回,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纵使费尽心思,玉衡也无法救回一个不知姓名的人。
    这人屠尽北凉,杀他父母。
    又将他拉回人世,只是为了……一个名字。
    ……
    不可恨吗?
    他怎么这么可恨。
    殷冥想得咬牙切齿,施暴的念头升起,他的手碰到玉衡的脖颈,玉衡闷哼一声,殷冥心头一震,刚要松手,却被承华一把甩开。
    这章算是非常规火葬场。
    也许大家都不爱看前尘,但是,有些事必须写清楚。
    第187章 神界篇之平静
    殷冥的手猛然缩了回来。
    兄弟二人对视,目光一个比一个冰冷。
    玉衡才刚睡下,听到声响,眉心微蹙,二人屏住呼吸,不敢再有动作。
    玉衡喝下药,有人照顾,殿中似乎只有他一个多余,殷冥无声无息的走了。
    玉衡睡得并不安稳,全身都疼,他不想睁眼,却闻到股香气,是铃兰花香。
    这味道十分熟悉,从玉衡把殷冥救回来,就一直都在。
    并不难闻,却随时随地都在,有些烦人。
    神药奇效,只要能喝下去,这些外伤便非大事。
    三日之后,玉衡醒了。
    他睁开眼睛,身旁的人,是承华。
    殿中死寂,承华握着玉衡的手,往指甲缝里涂药,抬起头,正对上玉衡的眼睛。
    承华一怔,随即,向外喊了一声,叫司药神君过来。
    玉衡十分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还有施暴后留下的青紫,承华伸手去摸,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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