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怎么回来了,多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一个伯娘追问:“宫女不是进了宫就出不来了吗?”
    宁湘笑容不变,温声说:“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放了近千宫人归家。”
    旁边立刻有人问:“我们家小莲怎么没回来?”
    小莲是当年和她一同进宫的宫女,只是进宫后就分去不同的地方,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
    “是我伺候的主子仁慈,特意向皇上求了个人情,才能回来。”
    那人不禁失望:“那你比小莲运气好。”
    宁湘只能安慰:“日后大赦天下小莲总还有机会的。”
    “什么时候能大赦天下?”
    宁湘想了想,说:“新帝即位、册立储君、或者打了胜仗都有可能大赦,皆看皇上的心思了。”
    众人好奇起来,秀婶儿忍不住道:“那皇上这人好相处吗?脾气是不是特别暴躁,动不动杀人?”
    宁湘无语凝噎:“这倒不会,皇上宽容大度,并不会随意杀人。”
    许是宫里的事对她们来说太遥远太新鲜,仿佛打听什么趣事一般追着宁湘问。
    宁湘闲来无事,也就时不时说上几句,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她口中的皇宫,还是一如既往的森严肃穆。
    宫人循规蹈矩,垂首而过。
    负责洒扫的宫人在总管的怒喝声中清扫着积雪,务必保证主子们出行不受影响。
    狭长的宫道上,尚未清扫干净,便有一双金丝线绣的皂靴踩过,往上是一角竹青色的祥云暗纹衣袍,纤长白净的手垂在身侧,腕间金刚菩提佛珠泛着温润的暗光。
    尤礼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才道:“静贤长公主之子后日弥月之喜,请帖已经送了两次,请您赏脸去一去。”
    静贤长公主是先帝容妃之女,下嫁勇定侯世子,月前诞下麟儿。
    宣明繁步履从容,闻言淡声道:“送上贺礼即可。”
    尤礼笑容一僵:“端王殿下的意思,是宫外景致好,请您一同去散散心。”
    宣明繁脚下微顿,侧目瞥他一眼:“他这么说的?”
    尤礼硬着头皮点头:“……是,殿下不是觉得您近来心情不太好么。”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会很晚,我这速度估计得凌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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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天子出行,宫人纷纷避让。
    尤礼脚步匆匆跟着回了勤政殿,替宣明繁撤下氅衣,侯在门口的兰月上了热茶来。
    他坐在书案前,轮廓分明的面庞被氤氲的水雾遮了大半,语气平静:“他既无事,便替我去静贤那里走一趟吧。”
    “是。”
    尤礼退下,殿中再无旁人。
    他不喜人多,素日里勤政殿几乎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他爱清净,这应当是他最乐意看到的。
    然而近来,却是觉得这看似华丽精致的宫殿缺了些什么。
    想了想。
    哦,是那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曾经当着宣明呈的面,义正言辞说要一辈子留在皇宫,结果转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若不是再三确认她是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他还以为她在何处遇到了危险。
    她大约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若非他从她房中找到那个包裹严实的药,也不敢相信,她并不愿留下腹中孩子。
    等他知道她走了,已经无力去追。
    那是她的身子,她的人生,她有权决定胎儿的去留,他不会干涉,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但她就是有本事,毫不留情抽身而退,留给他一堆烂摊子。
    次日朝会,顶着破损的唇角在御座上受尽打量。
    大臣们意味深长,却又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宣明繁也不解释,风轻云淡地视完朝,回去找人时,却发现始作俑者已经不见踪影。
    他才终于意识到。
    她跑了。
    以他的耐性和定力,明明可以抛却杂念,不去深想。
    可她的声音便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中,吞噬着他的理智,最后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常青诚惶诚恐进了书房时,便是看到天子撑着额头陷入沉思的样子。
    “属下参见皇上。”他战战兢兢行了礼,御座上的人缓缓抬眸,“不、不知皇上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宣明繁目光幽幽,提到那个从不曾说过的名字。
    “宁湘呢?”
    常青抖了抖,神色僵硬:“她不是在勤政殿伺候么?”
    他垂首,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声色仍是温润:“她不见了,但我想,你应当知道她去了何处。”
    就是这么一句平静,看起来不带任何威胁的话,让常青头皮发麻。
    有些人,天生是上位者。
    这位一心诵经念佛的新帝并不是柔弱可欺。
    常青敬重天子,不敢隐瞒,低声说:“宁湘姑娘应当是回江州老家了……她之前提过,但属下并不能确定。”
    宣明繁仰头,喉结滚动。
    “知道了,下去吧。”
    年关临近,因着先帝大行并无过年的喜气,加之今年放了近千名宫人归家,宫里似乎冷清的很。
    仔细想一想,还是后宫无人的缘故。
    若是新帝喜好女色,立后纳妃,生上几个皇子公主,宫里必然热闹。
    可惜他们这位皇上,整日忙于朝政,身边并没有女人伺候,那日留在唇上暧昧缱绻的痕迹,仿佛也只是一场错觉。
    相比皇宫的冷清,乡野中的年味倒是更浓。
    各家各户已经剪了窗花,贴上对联,清理门户准备过年了。
    宁湘拿着红纸教序秋和知雅剪了各式各样的窗花,都是从前和宫里的老嬷嬷学的,一眼瞧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知雅喜欢她剪的小兔子,十分卖力的夸奖她:“姑姑真厉害!”
    序秋去找浆糊来贴窗花,宁湘在院子里指挥。
    “往左一些。”
    “矮了,再高点!”
    “不行,有点歪了……”
    序秋还不够高,费劲踩在凳子上,好不容易贴上却着实看着难受。
    宁湘索性视而不见,又拿过纸笔写了福字。
    方氏提着水壶出来,看到她的字哟了一声:“湘湘字写得不错!”
    宁湘忙摇头:“我不行。”
    她这字顶多算清秀工整,毫无书法可言,她所见过的,还是宣明繁的字最好看,遒劲有力、清透洒脱。
    方氏笑了笑:“比你大哥强多了!”
    “什么比我强?你们又在说我坏话了?”
    院门外响起宁远青不满的声音,他开门进来,宁湘回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长相端正,身形挺拔,在这小院里甚是亮眼。
    方氏看了看,诧异道:“这是奚家二郎吧,三年不见,险些认不出来了。”
    奚留含笑揖礼,“大嫂子。”
    奚留家在村东头,十几岁时进了县城里的镖局,走南闯北甚少回来。
    宁远青唤过尚呆愣的宁湘,热络地介绍:“湘湘,还记得奚留吗?小时候你们常一起玩的。”
    她略惊讶偏头,在自家兄长眼神中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奚留自然还有印象,他长自己一岁,那时候村子里的玩伴也不分男女,胡天胡地四处疯玩。
    宁远青大了她六七岁,忙着做农活为爹娘分忧,只有她年纪小无所事事,整日跟在奚留和几个大孩子后边。
    比她年长的男孩念了书,学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便不愿同她,只有奚留丝毫不嫌她,时不时从家中拿些吃的与她分享。
    后来她进宫,还和奚留抱头痛哭了一顿,说自己将来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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