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不在宫的日子,魏无晏这个傀儡皇帝又被架到了明处,不过还好有竹侍郎接管下朝中政事,魏无晏只用在早朝上露个脸,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手托香腮看着竹侍郎舌战群臣。
    这日早朝上,户部侍郎提出因大魏这几年战争不断,安济坊和居养院的开支逐年增多。
    在大魏,安济坊主要是给患上疾病的穷苦百姓们提供帮助的救济作坊,而居养院是给膝下无子的老人们提供养老的地方。
    这些民间救助作坊不收取百姓分文,大夫和佣工的薪酬都是靠朝廷每年拨款和乡间豪绅捐出来的银子来维持救济作坊运作。
    面对日渐庞大的开支,户部侍郎表示若是放任不管,不出两年国库就要出现赤字。
    就此问题,朝中两派臣子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其中以竹侍郎为首的一派认为豪绅应多缴纳银子去填补救济作坊的亏空,而针对那些擅自遗弃老人的子女,刑部应拟定新的律法,对这种人施以绞刑,以儆效尤。
    而另一派朝中官员则觉得竹侍郎他们的主张太过激进。
    乡间豪绅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一味强求惹怒了这些乐善好施的金财主,愤怒之下纷纷弃捐了,朝廷岂不是又要贴补上更多的银子。
    还有对遗弃父母的子女施以酷刑,会不会压垮那些揭不开锅的贫困家庭,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手刃亲人的惨剧。
    两派人马争执不休,把金銮殿搅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魏无晏今日起的有些晚了,在宝笙的服侍下匆匆换上龙袍,描眉画眼,临上銮驾前贪嘴喝了几口凉茶,结果被路上的小凉风一吹,腹中隐隐有些翻江倒海。
    无奈金銮内的两派臣子据理力争,分毫不让,眼见着下朝的时辰被拖了又拖,魏无晏让詹公公提醒竹侍郎两次,可竹成文正与郑参知争执得正当激烈,无暇顾及小皇帝想要偷懒耍滑的念头。
    “那个....众卿家且静一静。”
    小皇帝沙哑软糯的声音在大殿中响器,脸红脖子粗的群臣们不由止住了声,齐齐望向龙椅上明眸皓齿的少年郎。
    面对百官的注视,魏无晏微微一笑:“朕听众卿家争论了半响,心中有些奇怪,父母者,人之本也,怎么会有人遗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嘿呦呵,今个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对朝政之事一向不闻不问小皇帝居然关心起了民生大事。
    就是小皇帝自幼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提出的问题太过肤浅,让人贻笑大方。
    有官员出列道:“启禀皇上,这几年大魏战事不断,兵部推行郡县征兵制,但凡到了相应年龄就要入伍,导致男丁大量流失,留下妻女赡养老人。可女子天生力气小,务农的产量还不够缴纳农税,地就荒废了下来,且能让女子赚取银钱的生计更是少,日子揭不开锅时,便只能将老人送去居养院。”
    众臣瞧见小皇帝眨了眨灵动的大眼,追问道:“那在大魏,女子都能做什么营生呢?”
    “大抵就是秀娘,蚕娘,稳婆,卦姑或是小本营生之类,毕竟正经的酒楼,茶坊和钱庄都不愿意雇佣妇女干活。”
    竹成文听到小皇帝提出一连串幼稚的问题,皱起了眉头,刚想提醒小皇上若是身子乏了,不妨先去偏殿休息。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鼓励女子们出门赚钱,但凡愿意雇佣女子的商铺,都可以免去一分税银,但凡丧失男丁的家庭,减免上一半农税,这样女子也愿意出去做工养家糊口。”
    “慈孝之心,人皆有之,若非日子过得困苦,又怎会将生养自己的父母狠心遗弃。”
    小皇帝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群臣紧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
    对啊,少收一些税银,也总比让田地荒着强,若是能鼓励女子出去务农做工赚钱,遗弃老人的问题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居养院的开支同样会大大减小。
    以此类推,若是乡间豪绅愿意给安济坊多捐献一些银两,朝廷可以减免他们的赋税,并给予他们一些光宗耀祖的称号,这样以来,更能调动金财主们的积极性。
    殿中群臣顺着小皇帝的思路,纷纷集思广益,很快走出了方才钻进的牛角尖。
    与此同时,一些官员看向龙椅上眉清目朗,谈吐清晰的小皇帝,面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想不到他们胡乱推上龙位的小皇帝,居然颇有治国之才。
    原来摄政王真的有在悉心教导小皇帝,大魏皇室有救了!
    竹成为抬眸看向龙椅上唇红齿白的小皇帝,面色愈加紧绷。
    下了早朝,魏无晏忍着腹中绞痛,径直朝銮驾走去,想要快一些回到福宁殿解决她的五谷轮回之念。
    “陛下请留步。”
    魏无晏步伐一顿,转身看向朝她走来的男子。
    “竹侍郎有何事唤朕?”
    竹成文走至小皇帝身前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陛下可有时间,臣想与陛下私下一谈。”
    魏无晏拧起眉心,心想莫非是摄政王在宫外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通过竹侍郎对她传达。
    “自然是可以。”
    二人拾级而上,登上空旷的高台。
    凭栏望去,可以瞧见下了早朝的官员鱼贯而行,穿过金水桥走出午门。
    “陛下刚刚在金銮殿中提出鼓励妇女出门赚钱的法虽然得到郑参知等臣子的认同,可微臣却觉得陛下的想法过于简单,若是让妇女们常年在外抛头露面....”
    魏无晏捂着肚子,她有些受不了竹侍郎磨磨叽叽的长篇大论,忍不住催促道:“朕今日在早朝上只是随口一说,竹侍郎若是觉得朕提出的建议不可取,不妨与郑参知他们再商讨良策。”
    竹成文看到小皇帝脸上隐隐流露出不耐烦,不禁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小皇帝虽是个女子,雄心抱负却不亚于一个男子,先是利用美色迷惑摄政王,又想趁摄政王不在宫的时候,展露她的治国之论,好拉拢朝中百官。
    小皇帝这是想踩着摄政王,做大魏第一个女皇啊!
    想到如此,竹成文的语气冷淡下几分,道:“摄政王出宫前,将朝中政事交由臣处理,陛下今日在朝堂上贸然出言,恐会让群臣误以为陛下准备接管朝政。陛下若是闲来无事,不妨去学习如何执掌公中开支,操持宫宴....”
    魏无晏见竹侍郎居然是为了早朝上的政见同她扯皮,言语之间全是对她沾染朝政的不满与戒备,她不由觉得好笑,但腹中绞痛越来越甚,只好打断了对方的话。
    “侍郎提到的事朕已知晓,朕今日起得太早,身子有些乏,若无其他事,朕就先回宫休息了。”
    没想到竹侍郎仍不依不饶道:
    “陛下,臣希望你的野心止步于皇后之位,陛下是很聪明,但终归是一个女子,若是陛下的身份大白于天下,这朝堂之上,注定没有你立身之地。”
    竹成文本以为小皇帝听了他不留情面的一席话,定会恼羞成怒,甚至跑去摄政王面前去告他的黑状。
    不过他不在乎,只要能警示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哪怕被摄政王厌弃疏离,他亦在所不惜,他不能让摄政王辛辛苦苦打下的万古大业被一个女子毁去了。
    不过让竹成文感到惊讶得是,他并未在小皇帝脸上瞧见恼怒的神色。
    反之,小皇帝眨了眨明媚的水眸,好似颇为感叹道:
    “朕以为竹侍郎追随摄政王多年,理应是摄政王的腹心之臣,对他谋听计行,自信不疑,可没想到竹侍郎居然对摄政王如此不信任。”
    竹成文闻言一怔:“陛下莫要搬弄是非,臣...怎会不信任摄政王!”
    魏无晏远远遥望走向午门的百官,淡淡道:“那朕问你,麒麟军的兵马,是认朕的玉玺还是摄政王的虎符?”
    竹成文不假思索就答道:“麒麟军的将领们都是由摄政王一手提拔,他们对摄政王忠贞不渝,只认王爷的虎符。”
    “那如今在民间的茶坊里,说书人口中歌颂收复回大魏故土的大英雄是朕还是摄政王?”
    竹成文抿紧嘴唇,缓缓答道:“是...摄政王。”
    魏无晏转过头,微微一笑,坦然道:“竹侍郎也看到了,朕一无强兵壮马,二无民心所向,又何来的本事去和摄政王争夺这九五至尊之位?”
    “陛下无需争夺,因为陛下已得到了摄政王的心。自从陛下从行宫逃走后,摄政王行得每一步都是险棋,王爷亲手烧毁让位诏书,不惜冒着被南帝揭发的风险,也要为陛下安排一个新的身份留在宫里。若没有陛下,摄政王与金国小公主的联姻势在必行,收复江南失地同样指日可待。摄政王为了陛下舍近求远,可陛下非但不知感恩,还出言扰乱朝政....”
    “所以竹侍郎不敢去质疑摄政王,反倒是柿子捡软的捏,想要警告朕远离朝政?”
    见被小皇帝一语戳破了心思,竹成文的俊脸微微涨红,可他仍固执道:
    “臣不敢,臣只是想提醒皇上,若是陛下心里有摄政王,就应在日后谨言慎行。”
    魏无晏挑了挑黛眉,反驳道:
    “也许在竹侍郎眼中,朕只是摄政王的女人,可于朕而言,朕不仅是大魏的皇帝,亦是大魏的子民。且不论大魏日后的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民不会变,朕今日在早朝上提出的建议,全是为大魏子民而言。竹侍郎认为女子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可摄政王一手在漠北成立起木兰营里的铿锵女将,她们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丝毫不输于麒麟军,所以,竹侍郎究竟是看不起女子,还是单纯看朕不顺眼?”
    竹成文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魏无晏顿了顿,又道:“朕近日觉得身子不适,三日后的早朝,就由竹侍郎代为执掌。”
    说完这些话后,魏无晏不等竹成文的回话,头也不回地走下了玉阶。
    竹成文呆呆立在原地,脑子回响着小皇帝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抬头看向远方雕龙銮驾上纤细的身影,脸上神色复杂。
    莫非是他看错了小皇帝。
    不会的,英明神武的摄政王不会有错,对摄政王一片赤胆忠心的自己更不会有错。
    从始至终错的人,只有这个口蜜腹剑,德不配位的小女子!
    ———
    三日后,魏无晏抱恙并未上朝,她本以为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在午膳的时候迎来了风尘仆仆的蛟龙大人。
    陶临渊一早收到小皇帝病了消息,心中满是焦急,当即从贡院策马扬鞭赶入宫中。
    可当他大步踏入福宁殿,瞧见面色红润的小皇帝正盘腿坐在矮塌上津津有味啃着水晶肘子,女子红唇上还泛着一层亮晶晶的油光,春眸含水,两颊融融,光彩照人。
    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魏无晏对摄政王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诧,一对波光潋滟的水眸微微睁大,过了半响,才放下手中的水晶肘子,接过宝笙递来的湿帕子擦干净手。
    “爱卿不是还要审阅考生们的卷子,怎么今日就回宫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日会试方才结束。
    “听说陛下病了,微臣不放心,便来看一看。”
    陶临渊一边说,一边脱下玄色墨绒披风,净过手后坐在小皇帝身畔。他低下头埋在女子细嫩的颈窝间贪恋地嗅上一大口,顿觉悬空多日的心神终于归位。
    男子匆匆归来,肌肤上还存有几分凉气,挺拔的鼻梁探入颈窝里,冰得魏无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朕今日贪觉起晚了,索性偷懒抱恙没去早朝,没想到却惊动到爱卿,还叫你匆匆赶回宫。”
    魏无晏不欲将她和竹侍郎那日谈论的话告诉给摄政王,给男子平添烦恼。
    她给陶临渊盛了一碗鳜鱼汤,又唤宝笙添上一副碗筷。
    贡院坐落于京郊,距离皇城不足百里,摄政王一早得了信就出发,这么快就入了宫,想必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无妨,微臣心里思念陛下,正准备这几日抽空回宫。”
    陶临渊接过小皇帝递来的鱼汤,见她取过宫娥拿来的碗筷,主动为自己布菜,顿觉身上疲惫一扫而空。
    半个多月没见,小皇帝好似又张开了不少,女子脸上虽然未施粉黛,可肤光胜雪,翠眉如黛,一对盈盈水眸波光晃动,眼尾那抹微不可察的淡淡粉晕更是透着万种风情。
    为了行动方便,魏无晏在暖阁里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寝衣,内里未着束胸,略有低垂的衣襟口露出海棠刺绣小衣,包裹浑圆春色。
    陶临渊忍不住俯下面,衔住了她的唇瓣。
    宝笙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出暖阁。
    魏无晏双手抵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鼻息间尽是他霸道的龙涎香气,面对男子一味求索,她显得有些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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