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坑了他一把。
    之前说要等到年后才发难,谁知晓突然就发难了。他自己也懵呢。
    他本是准备要事先跟她说的。
    但陛下这一棍子打下来,他没来得及说。被押到牢狱里面后,他不担心自己会被青州奸细的人杀了,也不担心自己会死。
    说句实在话,六七年前,当自己走上这步路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活着。
    可是,他担心岚岚。
    他担心岚岚会责怪于他。
    她会遭遇一些什么呢?
    他都不敢想。
    他求殿下让他们见一面。但见到了,他又不知晓说什么。
    父女之间有隔阂,有两条人命,有两条他们最亲最爱之人的命。
    这两条命,终生跨不过去。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化解她的怨恨,但又怕她心里不安宁,怕她心生愧疚。
    他喃喃的道了一句,“岚岚,你别怨我。”
    他前半生为了百姓,后半生,只为女儿宽心。
    折夕岚闻言也没有出声。半响之后,她问了一句话。
    “殿下跟我说了一个词。”
    她抬头,“他说……细作,有一计,唤作死间计。”
    “你去青州做细作,最初是准备用死间计吗?”
    折松年便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后缓缓道:“没有什么死间计不死间计的……最初的念头,没想过活。”
    没想过活下来。
    只想报仇。
    谁能为他报仇,他就忠于谁。
    只是彼时的云王赢了而已。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
    过两天我可能会开隔壁春日当思换换心情,但是这本书会恢复日六日九不变哈,不用担心。
    复健太难了,我换本书写写,每天换换心情、
    这本书有点沉重,我想换点甜宠文。
    那本书应该日三,这本书努力日九。
    爱你们,晚安,我要忙去啦。
    第85章
    折夕岚久久的没有出声。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也沉不下去。
    她对折松年,若说原谅,那也是没有的。阿娘一日又一日的抱怨在她心中徘徊不去, 成了一根刺嵌入骨子里,根本无法□□。
    可若说怨恨, 当得知他这般的人, 为了阿娘阿姐成了两面的细作,没有忠心,只有复仇。
    他也曾贪污, 也曾背主, 也曾用生命去赌过,如今也是生死未卜时, 于是她心中的戾气, 怨恨,确确实实,又开始幻化成一种哀叹,悲戚, 随着风来而去, 又被风吹了回来, 绕在不远处, 不肯退, 却也远了些。
    在这一刻, 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怨恨的话,她甚至不想问其他的事情, 只能强颜欢笑, 想来想去, 问出最重要的一句话:“阿爹,那你这次,能活吗?”
    折松年哪里肯让她担心,听出她话语里面的忧心,连忙点点头,宽慰她:“太子殿下如此重视,能活的。”
    他并非傻子,当然看得出盛长翼不掩饰之后看折夕岚的目光。
    不过想到太子殿下对岚岚的心意,就又想到了她的姻缘。这次求殿下,一是事发突然,怕她生气,二则是为了她的婚事。
    他愧疚的道:“岚岚,我听殿下说,南陵侯……南陵侯府在外已经不承认这门婚事了。”
    说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忐忑不安和伤心,“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他,这门亲事应当是好姻缘。
    他真的没有想到陛下会直接发难。
    每一次都暗暗发誓要给她好日子过,结果每一次都在害她,人间的罪,她都受了。而他却不知晓,日后这种事情还会不会有。
    也许,他这般的人就不能做官。也许,最初他老老实实的做个教书先生便挺好的。
    他低下头,眼眶湿润。倒是旁边的周锦昀不伤心,反而有些气愤:“说到底,咱们家如今只说处死阿爹一个,还有我在呢,我的官职还没撤呢。”
    他道:“如此情形,南陵侯家就迫不及待的将这门婚事给退了,可见也是趋利避害之人。再者,班鸣岐毫无抵抗之力,跟傅履有什么区别?”
    他摇了摇头,“这门亲事退了也好。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哪里能一辈子保证荣华加身。万一咱们以后真不好了,???岚岚成了班家妇,到时候被他们磋磨,反而更不好,还不如此时认清了,也让他们认清了……彼此之间心中有数吧。”
    折松年却也摇头,“人心哪里经得住这般考验,用百年家族的生死来赌,用嫡子来赌,南陵侯不敢,大多数人也不敢。”
    他叹息,“此事不能怪他们,只能说是没有缘分。”
    周锦昀听了沉默,而后道:“岚岚……你怀疑殿下吗?这事一出,你跟班鸣岐就退了亲……”
    折夕岚懵了一瞬,立马知晓他的意思,她摇头道:“不会是他谋划的这件事情,殿下是个清风朗月之人,虽然……虽然也有些许小心思,但他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做局。”
    她很相信盛长翼的人品。
    周锦昀就道:“那会不会是陛下?”
    折夕岚顿了顿才道:“我说不准。”
    她想起陛下嘴里一口粗话,还有他这些年在青州安插的眼线,做出的事情,都很是“不拘小节”。
    于是等她出了牢狱,再次看见牵着伯苍而来的盛长翼时,还是没忍住,轻声问:“我阿爹说,陛下的发难猝不及防……殿下,咱们熟,你能跟我说句明白话么?”
    “陛下这般做,是不是有一些缘由……有一些想要让南陵侯府退亲的缘由。”
    盛长翼一愣,而后道:“此等国家大事,我想,他应当不会。”
    折夕岚就点了点头,“那你当我没说。”
    盛长翼亲自送了两人回去。等确定折夕岚安全之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回皇城里,抓住一个太监便问,“陛下此刻在哪里?”
    太监:“在长乐宫呢。”
    盛长翼便去了长乐宫。里头,皇帝正在哄着皇后吃药。
    最近立秋,天凉了一些,皇后受了寒,突然发热,还咳嗽了几声,便叫皇帝整日守在这里。
    盛长翼撩帘子进去,先叫皇后,“阿娘。”
    皇后今日是温婉的性子,先喝了药,然后问:“你脸上全是汗,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急?”
    皇帝冷哼一声,“还能是什么事情,忙活折家的事情去了呗。”
    皇后叹气,“折姑娘一定很担心吧。”
    皇帝:“我又没想真杀折松年,担心个什么劲啊。”
    盛长翼却直接问,“你是不是想着这般一来,就能让南陵侯府退婚了?”
    他皱眉,“阿爹,我未曾怀疑过你——”
    皇帝哈哈大笑,一点也没避讳,“呸,就是老子做的!你个孬种,讨个媳妇磨磨唧唧的,老子给你加把火。”
    盛长翼眉头越皱越深,“我的事情,你别插手。岚岚性子倔,独,一个不好,怕是要恼的。”
    皇帝就看不上他没出息的样子,“老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个蠢蛋!”
    “要不是老子来这么一下子,她能这般快退婚?你能有这表现的机会?”
    盛长翼说不出话了。确实此事一出,万事大吉。他之前所思所想,都成了真。
    他本来还想慢慢筹划的,因为他知晓,折夕岚跟班鸣岐要两年之后才会成亲。
    两年发生的变故多了,他从中攥一件事情发难就好。但是在这之前他想让她缓缓。
    她太累了。一直都没有喘息的机会。一件事情接一件事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盛长翼觉得十分无奈,“阿爹,你以后别插手我的事情。”
    皇帝白了他一眼,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一口闷下去,“我说你都这般大了,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就连追女人也不会?”
    “这追女人,靠的是你温水煮么?是要靠拳头说话的,想当年,我为了你阿娘暗地里揍了多少人。”
    他一副要谈谈当年的架势,盛长翼赶紧止住他,问出重点:“你没逼着南陵侯退亲吧?”
    皇帝就摆摆手,“我可不是那般的人。”
    他笑起来,“说真的,要是这般做南陵侯家还没有退亲,你小子就要孤身一辈子了。”
    他站起来,“好了,滚出去吧,别在这里碍事,我还要陪你阿娘走走。”
    想了想又骂道:“你个狗娃子,你刚刚是不是想兴师问罪来着?我呸,老子这招,叫做一计双雕,你懂个屁。”
    他高高兴兴的,“如此,细作也被牵出来了,你媳妇也退亲了,怎么样,感激我吧?嘿,不要谢,老子是你老子,总要为你做点什么的。”
    盛长翼:“……”
    有时候,他其实很难明白为什么这般的人身边会跟着一群能人异士,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打江山。
    他走过去,给阿娘削了一个梨子之后才退出去。
    然后走到门外,大步朝着宫外而去,一步比一步大,十分着急的模样。金蛋跟在他身边,好奇道:“殿下,咱们不是刚刚回来?您这是要出宫吗?”
    这么着急去哪里啊。
    盛长翼脚步就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迟疑又踌躇,然后又转身,干脆回了东宫。
    金蛋觉得莫名其妙的,小声嘀咕道:“怎么又不出去了。”
    还是盛槊当过蛔虫,知道盛长翼的意思!他低声训斥两个蛋,“殿下这是为折家担忧呢,定然是知晓了什么消息,想去告诉折姑娘,又不敢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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