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任招意租的小套房,宋简非想到了个问题,顺口就问:「租金,你怎么付?」
    「之前打工有留存款,再不济也有上大学时赚的奖学金可用,国外也有和大学同学一起经营的几个项目在运作……总之付得起。」任招意偏头看他,问:「怎么了?」
    「没有,就是……看着挺贵的。」宋简非扳起手指,喃喃道:「如果考上大学的话,不知道我得花多少钱在租房上。」
    任招意忍俊不禁,但也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于是他认真的回:「加油,不管你去哪,我都陪着。」
    宋简非滞了半晌,而后抬头望他,问:「你高中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行,留在这里考大学或是出国念之前的科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见宋简非的表情慢慢变冷,他笑着又道:「不过,我最近发现我原来是个恋爱脑。」
    「什么?」
    任招意不愿意细说,让宋简非进门,温和道:「好好念书,你掌握的可是两个人的未来。」
    于是宋简非又重新和数学掐起来了,任招意也少见的翻出习题做,偶尔宋简非拽他衣襬他就给他讲题,就这么过了一个下午。
    天色转暗,宋简非笔尖一歪,人趴到了桌上,墨水也随动作在还未填上答案的物理题上画了长长一道。
    他就这么握着笔睡着了,很长的睫毛停止了扇动,整个人看起来被一层不见底的寧静包裹,沉进白色的冬天里。
    任招意手下的动作一顿,注意到他做题做到睡着,身子侧了过去。
    他轻轻把他的笔抽走,目光从他的眉眼一路下移。
    确实不是特别好看,但就是心动。任招意心里想着。
    离开这个对他满是偏见的地方,一定会有新的人与事出现让宋简非不再自卑。会有更多人喜欢他,一切都会变好。
    他弯腰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侧頷趴下,注视的目标一动不动。
    然后,他对自己的喜欢可能会淡、依赖会淡,因为接触到了更多友善待他的人,自己就不会是他的唯一了。
    思及此,任招意一时有些恍然。
    他的追逐,也许是有时效性的。
    任招意取过外套盖在他身上,提起钥匙出门。
    *
    宋简非醒来的时候有点懵。
    家里没人,但晚餐摆在桌上,食物还是热的,可任招意不在。
    从一件大外套里坐起,他四处环顾,后来在阳台发现任招意。
    他站在一圈縈绕的烟雾中,手里支着一支菸,面无表情地向外望去,目光是他许久未见的冷。
    他身上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泯灭的距离感就在远方偶尔响起的烟火声中浮现,一张五官轮廓都深刻的侧脸印进了宋简非的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宋简非就是觉得,任招意看起来像是陷进了某种茫然的难过里,和浓重的夜色一起。
    宋简非不再多想,推开阻隔闹与静的小门,站到了男人的身后。
    「醒了?」任招意眼中的情绪微微闪烁,旋即恢復成毫无波澜的一片黑潭。他弹弹菸灰,抬指把菸给熄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后槽牙,宋简非用因为刚睡醒显得特别哑的声音喊了一句:「……哥。」
    「突然的又怎么了?」任招意淡淡的道,嘴角轻勾着,可笑意偏不达眼底。
    宋简非滞了滞,而后朝他走近了一步,张臂抱住他,低道:「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猝不及防,任招意低头看他,一时愣怔。
    「我总觉得你、不像真的高兴,有时候也,表现得异样。」宋简非没他高,于是在他勃颈侧轻轻蹭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紧,像是想把安全感藉拥抱传递过去。他热着整张脸很小声的道:「你为什么伤心,或是在意什么,我都愿意听你说,但,如果你这辈子都没打算告诉我,我也不会逼问。」
    「反正,无论如何,我都在。」
    任招意的身子因为最后一句话狠狠颤了一下。
    他把菸蒂捻到菸灰缸里,神色转瞬间阴鷙了几分。指一用力,他把宋简非推开,垂眼望他,语气被隐忍的暴戾淹没:「当你发现更好的世界和更好的人,你确定真的不会走吗?」
    宋简非一哆嗦,思绪有些浑沌,对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一知半解。
    走?
    哪来更好的世界和更好的人,没有任招意的话……
    宋简非花了几秒构建了一个没有任招意陪着的未来,怎么兜转都只感迷惘,许久未有的强烈失落感毫无预兆的捲土重来。
    最后,他用带着不易察觉的震颤的声音道:「……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呢?」
    「我刚刚在想,如果有天,你对这段关係的新鲜感淡了,我好像没办法留住你。」他摩娑着宋简非的侧脸,面无表情的喃喃:「如果你是女人,我能用孩子绑住你,虽然你可能会非常不高兴,但起码会一直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话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下挪,在宋简非的下腹不轻不重的划,后者头皮成片成片的发麻,像是有东西在脑袋里炸开了花。
    「但,你不会有孩子,别的牵掛你能找别人要,我没有能力予你唯我能给的。」
    他很慢的说着,手若有似无的触着他的腿根。宋简非的腰开始发软,他颤抖着拽住任招意的衣角,声音含了隐约的呜咽:「任、任招意……」
    任招意把宋简非的反应收进眼底,见不得光的恶趣味让他再多挑弄几下,不过他的眼睛实在太湿、看着太可怜,任招意轻叹了口气,把宋简非拉入怀里。
    他的手不再作乱,硬是停止了太猖狂的想像与已在临界点的疯魔,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哄着:「乖宝,嘘,不哭了,别怕。」
    但这并不代表任招意说的话只是在找麻烦、发神经,他是真的怕好不容易寻到的人会用那样饱含爱慕与依赖的眼神去看别人。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任招意长久的安全感,他永远得抢。
    而他已经受够用尽全力争夺了。
    任招意的思绪还在跑偏,宋简非突然反常的推了他一把,从任招意的怀中挣出。
    后者一时反应不过来,神情难掩错愕。
    他懵然的看着才刚推开自己的宋简非又莫名其妙的扑过来,藉着衝力把自己摁到墙上。
    宋简非则张手掛上他的颈子,姿势像是不愿意让任招意离开自己的桎梏,把比他高半个头的任招意堵在他纤瘦的身子和墙壁之间。
    任招意没忍住,就维持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姿势垂頷笑了出来,面色都柔和了几分。
    宋简非眼里的水光已经散开,倒显得明亮非常,任招意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宋简非凑近任招意,姿态有些不自在,脸也很红,可他就是死梗着不动,定定的看着任招意道:「如果你病了,我给你出医药费。」
    宋简非因为紧张轻抖的嗓音揉进了不容置喙的坚定,像是下了个需要壮士断腕般决心的死决定。
    任招意说不出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简非抬起下頷,喉结上下滚动。他踮起脚,因为紧张闭起了眼,勾着任招意吻过去。
    没有触到预期的柔软,宋简非在气息交缠处被迫停下。
    任招意捏住了宋简非的下巴,逼着他仰高唇,在宋简非的眼睛重新泛起水光之前,强势的道:「做什么?嗯?」
    「吻、吻你。」宋简非才不怕,梗着脖子勉力与他对视。
    十二点到,满天的烟花绽放,任招意眸子里的侵略性和痴迷明目张胆的大肆外溢,浓稠的死缠在宋简非的骨血神经之上。
    宋简非看到了他的眼神,就那一瞬,他觉得任招意成了猎食者,而自己只馀被他生吞活剥的份。
    很快的,烟火消散在空中,他们都慢慢看不清彼此的脸部轮廓。
    任招意用与炸裂在胸膛的热烫情绪全然相悖的温柔轻轻摩娑着宋简非的唇,像在摸索,也像在确认他真的就在自己手中,方才那个主动的、稚嫩的献吻不是错觉。
    然后,他低头吻住宋简非,拽着他的手让他和自己交换位置,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人压在墙上,不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不是什么蜻蜓点水的相触,任招意逼着宋简非张嘴,带走他口中和脑中所有空气,勾着他的舌强迫他回应。
    一吻罢,两人分开时牵出一道唾液的丝,彼此无言相顾着,很轻的喘气声响在一整年里唯一喧嚣的夜。
    任招意视线中的宋简非眉目是再碰即碎的脆弱,眼角通红、满脸都是未从情慾中脱出的失神,人因为腿软彻底站不稳,就倚在自己身上,用那双含情眼怔怔的望。
    任招意抬手遮住宋简非的眸子,身下的火又蒸腾着涌过他全身,但宋简非还在出神,就算两人贴得死紧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任招意都不知道该庆幸他没发现还是怪他撩火,颇感复杂的叹息了声,拥着宋简非把未完的话说完:「小朋友,今天过后即便我病了医药费也不用你出,和你共苦是我的荣幸。」
    「任、任招意。」宋简非唤了他一声,认真的望他,轻声道:「亲亲了,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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