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起来!跑啊!」知臣朝他大吼,眼底尽是向亮无法理解的刺眼光泽。「碰到活人的话,就能破解你──」
    「那些真的是人类嘛!」气不过的向亮猛力一拽,被打断奔跑节奏的知臣身子一歪差点就跟向亮撞个满怀,知臣用极度违反人体工学的动作煞住自己身体,怒瞪着不愿配合的向亮。
    「一路上我们碰到的都是……」向亮一时找不到确切的词汇,那些都是什么?「现在才突然出现活人,你不觉得奇怪?」
    「不是说了信我一回?我会再跟你解释!你也受够这些鸟事了吧?」知臣急到连连跺脚,闪电般出手擒住向亮要逼他再度狂奔起来。
    一连串的爆裂声转移了两人视线。那是被凹折到极限、处于要断不断状态的青竹哀号声。
    知臣立刻转变姿态,再度把向亮挡在身后,但他无法挡住向亮全部视野。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一根修长翠绿的孟宗竹像火车平交道栅栏般,边发出脆裂声边自高处缓缓下降,以拋物线的弧度挡在两人正前方,细长的竹叶不住抖动。
    竹篙鬼。
    根据向亮的飘版阅歷,遇到竹篙鬼只能折返或等待;强行跨过的话竹子会突然弹起,把试图过路的人打到魂飞魄散。
    这下知臣真的暴怒了,嘴里不乾不净的一串国骂,唰的一声向亮腰间一轻,知臣竟用极为老练的手法飞快抽走绑在他腰间刀鞘里的鲁凯族猎刀。
    『给我滚开!』刀尖直指着碗口粗、横在他欲前进路线上的长竹上,知臣用日文咆哮。
    「所以我就说,那绝对不是真的人,你看──」
    「向,这是片树林,杉树林,根本就没有竹子!」知臣咬牙切齿,没有持刀的左手在向亮看不到的角落开始屈指结咒。「这竹子就是为了阻碍我!代表那些是真正的人类!」
    「阻碍你?理性一点,臣。」向亮尽量用安抚的态度面对抓狂的知臣说,一边飞快地扫过四周,向亮不得不部分同意知臣的话;竹必为群生,然而这整片林子里除了挡在两人面前的这根竹子外清一色的铁杉,连草本植物跟蕨类都十分稀少。
    「我一直很理性冷静!但只要让你碰到真的人──」
    算准时机知臣右手猛不期然射出猎刀,散发着浅白咒光的银色刀身毫不留情的刺向前,竟向切豆腐般俐落地将粗壮的孟宗竹一分为二,被强行劈断的竹子喷飞上天,难以言形的嘶嘶声响像极了竹子发出了惨叫,向亮眼前一片腥红。
    知臣左手食指跟中指扣紧竖起,在向亮面前凌空劈下,强行驱散恶意,向亮的世界恢復正常色调。知臣立刻再度拉起他飞奔向前。
    然而在衝出树林之际知臣满脸懊悔的缓下动作,向亮终于得以喘息。
    已经听不到人声了。遑论人影。
    「可恶……」知臣用力捶着自己大腿,满脸纠结与愤怒,确认了没有赶路的必要后他用左手抹了把脸。接着使劲甩了甩手,像是要甩去残留在手上的秽物。
    兔起鶻落间知臣恢復冷静样貌,变脸快到犹如戴上面具。一个反手,迅捷的金属摩擦声,知臣用向亮肉眼抓不到的速度将猎刀归剑入鞘。
    「好吧,算了。」
    知臣耸耸肩,换成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
    「什么算了,你给我说清楚!」轮到向亮大为光火,他掐住知臣双肩逼视知臣,愤瞪着大气不喘一下的知臣。
    「让我碰到其他人会怎样?为什么强调是让我?」
    「没,我搞错了。」知臣无辜的神情明显是装出来的。
    「陶知臣!」向亮气得牙痒痒。
    「所以我说了,不要叫全名,多危险。」虽然早已形跡败露──即使不想承认,知臣也知道他早就被客户玩弄于股掌之间。
    懊恼的知臣想拨开向亮的牵制却失败,一部分的原因是向亮这会儿是真的用尽吃奶之力抓着他,一部分是因为他捨不得用力。
    「如果碰到其他人这么重要,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在原地等待救援!」
    「此一时彼一时。」这句是实话。
    「不要想蒙混过去,臣,说清楚。」向亮要胁道。「你不能老是什么都不说。」
    这下知臣为数不多的耐性终于宣布告罄。
    「老话一句,很多事情不知道比较幸福。」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法金蝉脱壳,向亮双手一空,知臣跟他拉开了距离,俊俏的脸寒冷生冰。
    「我要确保你的安全,就这样。」知臣撢了撢肩头,整顿了一下自己。他想清点身上傢俬库存量,但在向亮雪亮的虎视下知臣暂且放弃,强忍着不安。
    「你──」
    「会错意让你白狂奔了一趟浪费体力,我很抱歉。」
    向亮一时语塞。知臣道歉了?在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状况下?知臣寧愿道歉也不想说明,一副天塌下来他扛得住的死德行。但向亮想知道的就是为什么天会塌下来啊!
    「我们先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吧。」
    说着知臣逃也似地蒙着头往前走,向亮怒意不减却说不出话,嘖了声后跟上前。
    阴鬱的云层低矮茫然,昏暗的气氛中他们鑽出了一人多高的草丛,水气迎面而来。
    湖。
    水面清浅,波澜不兴,狭长平和的水面如镜,映照着沉重的天空与环绕的山脉。湖畔一侧为湿地,芒草堆密集如阵、难以立足,另一侧为临水而生的灌木,往上延伸成山坡。
    四周环山不再险峻,空气有些稀薄。
    若艷阳高照的话肯定是绝美如画的深山祕景,然而在一片灰白间,本该明艳的湖水透着神秘与不近人情。
    任谁看着知臣就能明白他知道这个地方。
    知臣发出绝望的呻吟,伸出手粗暴地拉了拉向亮红色的防风外套。
    向亮不开口,浑身上下散发着无言的怒意,等待解释。
    「小鬼湖。」如果可以的话知臣真想抱着头蹲在地上。
    「不可能,离太远。」他们可是从东兴上来的,才走不到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抵达海拔两千多公尺的小鬼湖?为了出田野,向亮是有细读附近资料的。
    向亮下意识的反驳让知臣又怒火攻心。
    「不可能?什么叫不可能?你是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知臣阴阴地说着,一路累积下来的情绪化做话语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鬼湖是鲁凯族的圣湖,在这里红色跟黑色是禁色,会触怒湖主,触犯禁忌者会发狂致死,随时准备进山所以我一直穿着白色。」
    知臣又用力扯了一下向亮的外套,手被向亮打掉。向亮终于知道几天下来知臣坚持一身白的原因,也明白知臣叫他换衣服的理由。
    说不慌是骗人的。
    「但我没事。只是传说。」向亮故作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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