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他进宫时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把守宫门的侍卫都吓了一跳。幸好面见天子前海福给他准备热水清理一番,才未御前失仪,不过也疲惫的厉害。
    “养养就回来了。”程叙言道。
    父子俩在罗汉床对坐,程偃叹道:“你也就清净这几日,之后又得忙活了。”
    程叙言没吭声。现在他紧着家里人要紧。
    晚上时候,程叙言哄着卓颜多用了一碗鸡汤,卓颜眉头微蹙:“腻,不想喝了。”
    “好,不喝。”程叙言给她做人肉靠垫,捂着她的手:“你明儿想吃什么?甜口,酸口?”
    卓颜哼哼:“反正不要猪脚汤,鸡汤,也不要燕窝阿胶。”她早吃腻了。
    程叙言:“清炒小菜怎么样?”
    卓颜:“嗯。”
    程叙言想了想,问:“山珍煲呢?”山珍煲的主料是竹荪,口感爽口丝滑,很是味美。
    卓颜笑盈盈望着他,程叙言就明了。夫妻俩说着话,小半个时辰后卓颜还是不太舒服,程叙言迟疑道:“要不要吃个橘子解解腻。”
    卓颜重重点头,于是小儿子的小名有了来源,谓阿缇,橘色之意。
    第168章 程偃恢复举人功名
    六日后程叙言被传召进宫, 暖意融融的内殿里,天子问他可有什么愿望,天子会应允。
    程叙言恭敬道:“为君分忧是臣本分。”默了默, 程叙言倒是提了一句王守备等人的功劳。
    天子摆摆手, “朕不会薄待功臣,朕现在在问你,你说。”
    程叙言飞快抬眸一眼,随后垂下眼跪下:“圣上, 小臣确有一事。”
    天子等着他的下文。
    程叙言缓缓道:“圣上。小臣的父亲年轻时亦有功名, 后因病被剥夺。如今小臣的父亲身体痊愈,小臣能否向圣上求个恩典, 恢复臣父的功名。”
    程偃当年功名被夺, 到底原因如何不好明说。程叙言只是选一个最安全的借口。
    天子诧异:“别的呢?”
    程叙言:“回圣上,小臣别的无所求了。”
    天子笑了笑:“程爱卿,你可要抓住机会。”
    程叙言诚恳道:“不瞒圣上,圣上赐的金银和府邸已经解决小臣眼下的难题,如今小臣颇为满足。”
    天子轻轻点着扶手,少顷令程叙言起身,“你父亲的事,朕准了。”
    程叙言喜笑颜开,“谢圣上。”
    天子忽然有点吃味儿, 程偃半道过继一个儿子, 能胜旁人十个八个儿子。
    天子留程叙言讲经,晌午时又留人用午膳,明显对程叙言很看重, 甚至还夹杂几分喜欢。
    江平德看在眼里, 喜在心里。他这宝押对咯。
    这事程叙言谁都没说, 他回程家小院后,将程青南叫进书房。
    两人在罗汉床对坐。程叙言道:“青南,我离去的这大半年,你可有好生跟我爹学习?”
    “有的。”程青南怕程叙言不信,还让程叙言考他。
    程叙言也没客气,开始只考背诵,随后是默写,释义,最后是经义。直到暮色降临,程叙言才罢手。
    程青南擦擦额头的汗,心嘭嘭跳。
    程叙言见状笑道:“你答的不错,字也工整,看得出下功夫了。”
    程青南脸上一红,眼睛晶晶亮:“谢叙言哥夸奖。”
    “青南。”程叙言叫住他。
    程青南:“嗯?”
    程叙言:“明儿你就启程回乡罢。”
    程青南一瞬间白了脸,“叙言哥……”
    “别这种神情。”程叙言温和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如果不是这次临时赴任,夏日时候我就打算让你回乡了。”
    程叙言语重心长:“如今已是秋日,你回乡也得个把月,我想着让你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那么留给你的时间就不多。到时候你去找知礼,他会带你融入文人圈子。”
    程青南沉默着。
    程叙言叹道:“青南,你的学识是有的,但性子有些内敛,或许是友人太少的缘故。你回乡后如果能考出来就一直考,族老和你爹娘的话听听就过,明白吗?”
    程叙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程青南:“打开看看。”
    程青南照做,然而看到匣子里的三百两银票和若干碎银,吓的话都不会说了:“叙言哥,我不能…不能要……”
    “你可以。”程叙言拍拍他的肩膀:“世间千愁,此物能解九成九。”
    程叙言笑道:“青南,此生我们未必没有再逢日。”
    程青南起步晚,也没有过人的天赋。但却有一股韧劲儿,程叙言也不能断言程青南的未来。
    这个晚上程青南彻夜未眠,脑子里都是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他跟着程偃和程叙言太久,都快忘了他自己,忘记他是望泽村的程青南。
    次日一早,程叙言一行人在码头送别程青南。程青南这个沉稳的汉子再次
    红了眼眶,难得情绪外露的抱住程叙言,像是许下一个约定:“叙言哥,我们一定能再会。”
    程叙言轻轻应了一声,程青南头也不回的踏上大船。
    时明叹了口气:“有点舍不得。”
    程偃笑道:“阿明若想科举,也是可以的。”时明非奴籍,没有隐忧。
    但时明自个儿不乐意。他不喜欢念书。
    一行人往回走,那厢程青南还未抵达望泽村,程偃先收到来自长源府的官府公文,恢复他的举人功名,以及证明他举人身份的文书。
    程偃一头雾水,甚至怀疑是有人逗弄他,但冒充官府公文和文书是大罪,谁这般缺心眼。
    程·缺心眼·叙言打个喷嚏,他如今仍是从五品,老实在翰林院当值。
    傍晚散值时,时明将他带回程家小院:“偃叔有事找您。卓府那边已经去信通知了。”
    程叙言略做思索便有了头绪。
    果然,他刚敲响院门,程偃急匆匆跑来开门。
    父子俩进书房说话,程偃将官府公文给他:“叙言,这是不是假的。我没瞧出端倪。”
    程叙言看了一眼,笑道:“本就是真的,哪有端倪。”
    程偃茫然,少顷看向儿子,“叙言,你……”
    难怪,难怪叙言在嘉州府立那么大的功,天子只赏赐金银和府邸就没了动静。原来是为了他。
    程偃喉头哽咽:“你这是何苦,爹都这个年岁了。”
    “我只是帮爹取回爹原本的东西。”程叙言道,眼见程偃眼中情绪波动,程叙言紧跟着道:“再者,此事儿子也有其他考量。”
    程叙言将内殿上天子问他的话复述,这话很值得推敲,天子像是在赏赐程叙言又像是在试探或者说考验程叙言。试探程叙言是否贪心,通过程叙言要什么赏赐分析程叙言的秉性。
    天子年老多疑,所以回答的这个度很不好掌控。程叙言只能另辟蹊径。
    不得不说,程叙言的猜测全中。
    天子已经赏赐过程叙言金银,程叙言再要银钱有嗜财之嫌。若程叙言想要升官,虽然合乎情理,但天子听在耳中总归不得劲。
    若程叙言什么都不要,又有些虚伪。
    所以程叙言“要赏赐”得“要的有人情味”,除却程偃,他还可以选择替卓颜要。
    程叙言最后选择程偃,倒不是在他心里程偃高于卓颜,这两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而是因为程偃是男子身,且有才华有能力,只是缺一个机会。
    这一次程叙言离京,他才发现上京能信得过的人太少,他足够信任他爹,可他爹却是一介白身,空有能力难施展。
    而且程叙言心里还有一个猜测,他的功劳摆在那里,天子并不似年迈头昏之像,眼下这道“考验”他在天子那里应也是过了,想来升官不远了。
    而随着官员的升迁,官员妻子的品级也会随着上升。
    程叙言笑道:“如此,爹可安心了?”
    程偃无奈:“你总有理由。”但心里却十分受用,他捧着那封公文和证明举人身份的文书,如获至宝。
    程偃之前有想过是否重走科举这条路,可最后又有种种顾虑,只得作罢,他想过他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去有名的书院当一位夫子。
    没想到儿子却为他拿回他的举人功名,这无疑是推了他一把,也重新坚定他的信念。
    明年又是春闱。
    程偃抬眸,刚要说什么却见儿子含笑望着他。程偃一愣,随后莞尔:“你猜到了?还是你本就是这般计划的?”
    程叙言笑道:“不知明年春闱,爹可有信心?”
    程偃握紧公文,随后道:“还请状元公指点一番在下才是。”
    程叙言哽住。
    书房内顿时传来程偃的朗笑声,十分畅快和开怀。惊动了院子里跟媳妇儿亲亲我我的豆豆。
    八哥用力拍着门:“咋的了,开门!!”
    它一爪子抓挠:“放豆豆进屋——”
    豆豆媳妇在鸟架上优雅的理着羽毛,看也未看它。
    倒是三只小八哥跟着它们爹飞飞,嘎嘎叫。
    程偃打开门,直接让几只八哥糊脸。
    程偃把豆豆扒拉下来,小家伙翅膀一扇又飞向程叙言:“饿啦,饿死豆豆啦。”
    其他小八哥也跟着飞向程叙言,绕着程叙言团团转,四只八哥一起叫,叫的程叙言脑瓜子嗡嗡。
    晚饭时候,父子俩对月小酌,程偃一杯酒接一杯酒下肚,兴致所起提笔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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