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淆线。”一个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影妖还想抬杠,待看清楚说话的人的时候立马噤了声。
    说话的人是嵇安安。
    她看着手里的雕像,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十分平静:“煞气可以混淆线的感知,如果让人间界充满煞气,界限就不重要了。”
    怪不得当初不去毁柔城的线,反而不惜绕远路慢慢吞吞的去毁掉俄罗斯的线,引着自己出去,若真的放任这邪神走下去,界限都不复存在,到时候还有什么毁线的必要?
    现在只有一个疑点。
    邪祟进化到神明需要非常庞大的血肉和生命维系,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地方发生过如此大的灾难,大到可以让一个邪祟获得神位的地步……
    不,其实她听到过。
    定迁。
    还有什么遮掩的法子能比蚌珠制造的幻境更好用?
    定迁的活人血祭,就连绘制祭坛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血祭的对象不是那个可怜的小蚌精,而是这位害人不浅的九尾狐仙,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可笑她亲自去的定迁,却没有揪到幕后这只大狐狸,放任它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嵇安安揉了揉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让她冷静下来。
    如今人面狐狸成了气候,有了极大的气运在身,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循着这份气运找到操纵这狐狸的主人。
    不过.....发生了那么多事,那秃子领导早该打电话进来了,可如今她都来兴陵两天了,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有些不好的预感,嵇安安掏出手机聪黑名单里挖出领导的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听。
    又响了几声,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领导熟悉的声音:“嵇安安,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
    是领导的语气,但嵇安安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你把他如何了。”
    对面一愣,笑了笑:“我当然是你领导。”
    “你不是他。”嵇安安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攥紧,如此叫她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云楚生。
    “我当然是在.....”对面领导的声音逐渐拉长,变成了人面狐狸那掐着嗓子的尖细嗓音,可到最后又变成了云楚生那清冷悠远的话,
    “小安安,我设了宴,你敢不敢来赴局?”
    ……
    嵇安安已经很久不见云楚生了。
    自从立场调转,她原以为和云楚生再次相见会是怎样难看的场景。却从未预想到是这般平和。
    云楚生着青衫半躺在竹榻上,脸上一派风轻云淡的笑容,一如小汤山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
    看见来人,云楚生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细线:“小安安,有没有记得给为师烧纸钱?”
    称呼也未变。
    当年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可嵇安安私心里对云楚生终究还是尊敬的。
    她想不通云楚生为何要做出如此种种,不过这并不妨碍嵇安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俯下身,对着云楚生行了一礼,从腰间拔出剑。
    “蠢不蠢?”云楚生看不惯她板正的样子,扬了扬手。
    也不知他在说她不该行这拜师礼还是在说她这三年执迷不悟,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
    嵇安安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起身,接着开口道:“徒弟愚钝,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果然很蠢。”云楚生微微皱了皱眉,飞快从腰间抽出软剑,直直抵上一道剑光。
    拿自己手把手教给她的剑去对抗自己,也不知是在异想天开还是还在盼望自己迷途知返。
    这是他教导出来的个性,古板,不懂变数,云楚生自认为的完美艺术品,自己给她留了条退路,她也不知道后退。
    云楚生颇为平淡的抽剑。
    嵇安安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云楚生愣了愣。
    不对。
    紧接着,一团浓烈的黑气从云楚生身旁爆裂开来。云楚生此身最怕沾染因果,迅速往后疾退。
    等漫天煞气消散时,这周围,哪里还能看见嵇安安的身影?
    云楚生笑不出来了。
    一块亮晶晶的东西从他前襟滑出,掉在地上。
    云楚生弯下腰将那小镜子捡起来,那镜子样式古拙,器表雕刻着精细的纹络,漂亮的不似凡物,可如今,这镜子镜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裂痕的中央,正死死嵌着一枚铜钱。
    嵇安安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云楚生,而是这个小小铜镜。
    云楚生盯着眼前的镜子,愣神许久,这才无奈的叹息一声。
    从他假死不敢直接面对嵇安安的时候他便明白,他对这个徒弟是向来没有什么办法的。
    。。。。。。
    沈宴欢的表情委实不太好,任谁看到自己看顾的病人连夜出逃还留了封遗书给自己想必心态都不会很好。
    内丹被妥善安置在一个小小布袋子里,就在他床头放着,旁边还妥帖的留了封书信,但这显然不是什么绝笔信,嵇安安内容十分详细的交代了自己要去做的事情,顺便叮嘱小狐狸好好待在兴陵,别再弄丢了自己的内丹。
    但显然对于沈宴欢而言,嵇安安独自一人去找云楚生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沈宴欢盯着被匆匆塞进布袋子里的那些团成一团的狐狸毛,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嵇安安气飞升了。很显然这女人就是有收集自己换下的毛的癖好,他甚至还能在其中找到他小时候换下的绒绒毛。
    但他找嵇安安要的明明不是这个......
    “你瞧见姑奶奶没有?”腾蛇抱着一叠册子推开沈宴欢的房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被褥空空荡荡,早就凉透了。
    .......
    “你来晚了。”云楚生挑眉看向来人,故作沉思片刻,开口道,“好像之前也是一样。”
    他向来不喜眼前这头狐狸崽子,偏生粘自己的徒弟粘得紧,他也无法太过干预嵇安安做出的决定,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去。
    沈宴欢动了动鼻子仔细在空气中找寻嵇安安的位置,这里没有嵇安安的血味,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嵇安安最后的气息消失在这老不死的身上。
    确认好位置,他才正眼看云楚生:
    “嵇安安在小汤山给你留了个棺材,我送你过去如何?”
    第48章
    修者很少做梦, 沈宴欢却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嵇安安当着自己的面给自己的脊椎雕了朵花出来,还要强塞给自己当作和自己春风一度的赏钱。
    梦醒之后沈宴欢九条尾巴炸了八根,这才恍然想起, 嵇安安还躲在一个镜子里。
    他看着手里的镜子, 破天荒的有些恍惚。
    联系着信仰的铜镜被毁,九尾狐雕像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暂时由凌宵宗回收。
    凌宵宗的大师兄没了, 小师妹勉强还算得上是个正直的修者, 也算可信。
    这世道当真如嵇安安所愿, 和平了一半。
    剩下的公司势力复杂, 等嵇安安出来自然好处理。
    救三界于水火是大功德,天道会把这一切都算在嵇安安的头上。
    嵇安安求仁得仁,可我又该往何处去?
    沈宴欢心想。
    先前他一直跟着嵇安安, 嵇安安去哪,他就跟到哪里, 原意是想帮她把此事了结。如今发现倒也用不着他, 她一个人也可以处理得很好的。
    眼看着沈宴欢不做声, 白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嵇安安做事向来有迹可循,可你来兴陵,是为了什么?”
    嵇安安走的向来是这样烈火烹油的路子,这合他的道心,剑修向来如此, 执拗固执, 不可药救。
    可眼前这只狐狸不一样,他不明白他来兴陵是为了什么。
    嵇安安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师弟, 平时看他做事自然而然带了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可白泽却不会。这狐狸分明是个修为十足的大妖, 不回自己狐狸洞里修行整天在外面瞎晃,难保没什么坏心。
    沈宴欢不太想把自己和嵇安安的事情告诉别人,只是道:“之前约定好了。”
    “妖族什么样,人族什么样我见得多了.....”白泽的目光深远,带着些严厉,似乎可以看到沈宴欢心底里去。
    沈宴欢张了张口还想反驳,却听到白泽接着开口道:
    “心魔虽难治,也不是什么不能治的顽疾,我这里有一副药......”
    沈宴欢算是明白了,合着白泽是怀疑他是来斩心魔的。
    从他的角度也难怪,自己独身一人来兴陵,去找嵇安安,还一副见到仇人的形容,任谁看来都是在寻仇的。
    他对嵇安安的情感也的确复杂,不是一句爱恨可以概括的。
    但兹事体大,他此时并不想杀。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来此遵循本心,和旁的没什么关系。”
    白泽看了眼沈宴欢,面无表情的悟了。
    剑修的本心是什么,是他的道啊。
    人剑道里都是她的影子。
    先说是怀了孕是来兴陵找嵇安安讨情债,就这样还肯为她生育子嗣。
    这也不怪白泽想歪,嵇安安出去了几趟,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只和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关联的小狐狸。
    在白泽这些老妖怪眼里,可不就是生了。
    可嵇姑奶奶在感情方面显然不是什么东西,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有断过,对沈宴欢也决口不谈负责的样子,小狐狸才丁点儿大就整天想着跑路,难怪人狐狸不愿意解释清楚。
    虽然没有看到沈宴欢显怀,但狐妖向来爱美,施了什么障眼法也有可能。
    自以为盘出来事情的真相,白泽轻轻吁了一声,看向沈宴欢的表情都多了一分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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