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姜司昏沉的醒来,比起身体更痛的是脑袋,他按摩着太阳穴视线逐渐清晰,他们的车停广场上,而潘若梅倒在前方喷泉边。
    眼前的景象有如来到平行时空,荒废的喷泉长满乾枯藤蔓,车站旁两排枯垂的老树显得情景萧瑟,令本来寂静的车站更加残破,猫咪看板倒在地上被撕裂成好几段,偶尔随着尘土飘动。
    坐在旁边的陆季则没什么表情,神情迷茫,好一会才说道:「半年前的火烧山,原来是潘若松放的火……」
    「你有看到?」
    「在时鐘转到九的那刻突然膨胀出一个大球,你被吸入那空间,我们被隔离在外,我看你蹲下捡起什么,脑里就流过某些画面。」
    「那八成是潘若松的记忆。」姜司左右张望,「小毕呢?」
    「在我这。」
    小毕从陆季则的军装中探出头来,欣喜地飞到姜司手中,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委委屈屈的说:「小司,还好你没死,不然那个傢伙不知道会怎么虐待我,他刚刚很粗鲁的抓住我塞进口袋,害我掉了不少毛!」
    随着姜司的视线上移,陆季则昂起头回应:「那时候幻境摇盪,若不是我动作快抓住牠,搞不好牠就死了。」边说边摆出一副我没有错,反而是你该感谢我的姿态。
    「话说回来这是哪里?我们打破幻境了?」陆季则眉头深锁,「难不成又是另一个幻境?」
    「不是,我们出来了,我们突破她的幻境肯定有伤到她,因此连村子的假象都开始动摇,重点是我感觉到絜鉤微弱的气息,就在潘若松家里。」
    「刚才来不及问,你说她是免疫者?」陆季则指着慢慢甦醒的潘若梅问。
    「对,絜鉤感染的方式和我不同,只要在他的领域里随时会被感染,潘小梅恐怕是在某种条件下不断地被感染又免疫,才能保有自己的思想且变回人类,至于潘若松……得会会才知道。」
    「待在村里就会感染?」
    「但他没办法感染你,因为你身上都是我的气味了。」姜司瞇眼笑道。
    陆季则狠狠瞪他。
    「小毕,接下来会很危险,你先回我身上休息。」姜司嘴里唸出一串咒文,小毕化为一抹橘色的烟尘鑽入姜司的身体里。
    倒在地上的潘若梅正好爬起来,瞥见车站广场的变化以及地板上若有似无的震动,她顿时神色惊恐的奔过他们朝自家跑去,嘴里喊着姊姊。
    姜司和陆季则对看一眼,陆季则立即开车追去,半途姜司打开车门拉潘若梅上车。
    「你想去哪?我们载你一程。」
    「回我家,快点!」潘若梅坐在姜司腿上,激动的拍打他。
    「你是急着回去杀她吗?」
    「你们读到她的记忆了吧?其实……最初她没有将记忆藏在这么深的地方,因此被我看见,我一直以为是那群人害我妈在大火里丧生,后来才知道是被姊姊蒙在鼓里。」
    姜司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所以你想替你妈报仇?」
    「我问她为什么烧死妈妈,结果她像疯了一样大叫妈妈没死,我知道她有个想像中的妈妈,常常对着空气讲话,对着空气倒水倒药丸,说那是治疗耳朵听不见的药。」
    「你母亲耳朵不好?」
    「我妈耳朵很好,她过去还是钢琴家,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看见什么,连山海兽都能看成村民,反正她已经不正常了。」
    「呵,你想杀她不是因为她不正常,而是因为你无法谅解她烧死你们母亲吧?」车驶入巷内,蓝色墙壁的房屋近在眼前,姜司把握时间说:「但你看完那段记忆,难道没想过你妈被感染的可能性?山海病无法医治,那么,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是谁?」
    潘若梅紧抿着唇敛下眼眸推门下车,姜司跟在后面,一进门便看见满屋子飘盪的白纸,在钢琴旁的潘若松两眼泛红地撕琴谱,一把一把拋出去。
    「姊姊!」
    「潘若松。」姜司呼唤她,她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本撕完又拿出一本来撕,随着她的动作连整片大地都跟着摇动。
    陆季则从两人之间穿过,阔步而去,大掌一捞抓住失控的潘若松,粗鲁地将她的脸按在琴键上,登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粗糙的琴音让潘若松冷静一些,她的眼睛不再失焦,而是侧着脸盯着门口的姜司:「你们擅闯民宅!放开我!小心我报警。」
    姜司朝她大喊:「絜鉤,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潘若松持续尖叫,挣扎间鼻头在琴键撞出血,潘若梅赶紧提醒:「不要让她弹琴,她是用琴音施术。」
    陆季则立即将人拉起,反手锁着,并用下巴示意姜司,叫他把絜鉤弄出来。
    「你以为你在驱魔吗?」看这情境,姜司不禁苦笑。
    潘若松愤怒的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小梅,快点去叫人来。」
    姜司注意到潘若梅有些内疚的神情,悠悠开口:「放弃挣扎吧,她不会去叫人来,我们知道这个村庄的秘密,你的记忆也被我们看光光囉!」
    「哼,看了又如何?只要在这里杀死你们,明罗村不会有任何改变。」
    「老实说,我没兴趣管别人的家务事,你只要让絜鉤出来,我不会继续找你麻烦。」姜司一脸为难地望向妹妹,「毕竟姊妹吵架我们外人不好介入。」
    潘若梅满脸震惊──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我开玩笑的啦。」姜司眉眼半瞇,十分愉悦。
    潘若松沉默半晌,说道:「絜鉤不想见任何人。」
    「如果我杀了你,他不想见也得见……你后面那位一定会这样说,不过我这么绅士,怎么可能轻易对女孩子下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姜司眨眨眼,要陆季则放人。
    一向讲求效率的陆季则陷入挣扎,先前在幻境里他们建立起初步的信任关係,现在看姜司简直要抽筋的眨眼表示他有方法,那么是要照他的方法还是自己的?
    不过……先让他试试也无妨。
    陆季则放开人退到姜司身旁低声道:「要是情况不对我会射杀她。」
    「行。」
    姜司坐在浑身警戒的潘若松对面,陆季则和潘若梅则站在他身后。
    「我问你三个问题就离开,第一,半年前你放火烧屋子,其实是想烧掉变成山海兽的母亲,对吧?」
    潘若松微怔,随后点头。
    「第二,你明明是女生却剪短发扮成男生的样子,这不是你的喜好,而是这么做才能得到关爱?」
    她的表情明显动摇。
    「第三,你看起来很思念母亲,但你根本不爱她,因为她也不爱你,只是把你当成某个人的代替品。」
    「才不是……」
    姜司目光灼灼盯着潘若松:「不用急着否认,因为絜鉤也是这样的人,只会找与他有类似境遇的人寄生,他只想重演他的悲剧,这就回到第一个问题,你烧死的真的是山海兽吗?我推测,你烧死的是被感染但尚未山海兽化的母亲,当时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听从絜鉤的建议,对吧?」
    潘若松没有承认,表情却十分纠结,坐实姜司的猜想。
    「就算他製造幻境让你生活在虚偽的过去里,幻境却不是一成不变,它会随着你的记忆变化,所以,你现在看见的母亲真的是你母亲?如果她正常为何需要吃药?」
    潘若松神情苦涩:「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希望她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我也恨她……但有一点你错了,絜鉤并没有指使我杀人。」
    一个人的起点是哪里呢?应该是从拥有名字那一刻开始吧?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
    「是我凭自己的意志动手的,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不该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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