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院内,奶娘跟在薛宜宁身旁,待进了屋才低声抱怨道:“二爷可比二夫人好多了。”
    薛宜宁回道:“她无礼,二爷自会说她,再就是,大人是大人的事,记住别在宝珠面前说谁的不是。”
    奶娘连忙道:“是,我记得的,宝珠如今听得懂话,我不会在她面前乱说的。”
    她心里想,莫怪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如夫人这般教出来的孩子,将来必然也是知书达礼,纯净坦荡,不像那二夫人家的两个孩子,又蛮横又调皮,见了就让人不喜欢。
    薛宜宁点点头,让她先带宝珠去吃东西,自己正要拿往年礼单来翻看,玉溪来了,到她面前道:“夫人……”
    她看着单子,没抬头,准备听后面的话,却又没音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玉溪脸上十分难堪与愧疚,说道:“刚刚,我和阿贵在慧福院后面说话,他给东西我,结果……被二夫人旁边的刘妈看到了,说要去告诉二夫人……”
    薛宜宁一听便明白了。
    自从之前府上出了秋娘淫|乱后院的事,她来接管,便立了规矩,府上下人不许有私情,一旦发现男女通|奸|淫|逸之事,便要重惩,玉溪和阿贵若是私相授受,或是有亲昵举动,确实容易被人安上这罪名。
    而刘妈的男人之前被她罚了,刘妈当然怀恨在心,加上她还有个同样不喜欢这边的主子黄翠玉,抓到这机会,显然不会放过,一定会逼着她严惩。yushugu.
    但玉溪和阿贵的事是她早就同意了的,只是后面出了那么多事,阿贵又被骆晋云带去辽东两年,所以耽搁下来。
    听完玉溪的话,她回道:“没事,你和阿贵的事是之前定下了的,近几日让你们成婚就好。”
    玉溪仍是担心道:“可这事之前都没说过,我担心二夫人说你刻意维护自己身边人。”
    薛宜宁想了想,问她:“阿贵怎么和你说的?他有找他主子说娶你的事么?”
    阿贵的主子便是骆晋云,玉溪低声回道:“阿贵说将军回来不知为什么,一直就不太高兴,总绷着脸,他还没说。”
    薛宜宁默然片刻,说道:“稍后,我去将军那边说一声。”
    他的确说过,让她不用去找他,但玉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愿意去走这一趟,在黄翠玉发难前将事情办好。而且,有关那桩人命官司,她确实担心,还是想去问一问。
    玉溪听说薛宜宁要专门为这事去找骆晋云,提着的心立刻就落了下来,大大松了口气。
    子清在一旁说她:“不管怎样,你后面还是得注意些,以后成亲了,天天都能见。”
    玉溪被说得面红耳赤,小声辩解道:“我们真的就……就只说了几句话。”
    子清低嗤一声,一副不信的样子。
    等到傍晚,得知骆晋云从外回来,薛宜宁便去和正堂找他。
    上次他说得那样明白,她这一次去,都要鼓起勇气。可同在一个屋檐下,又是夫妻,怎么可能完全避开?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仍会冷漠以对。
    忐忑着才到和正堂门口,就听到骆晋云的低斥声。
    “什么话都敢听,什么话都敢传!”
    “所有人,全部送去庄子上,一个不留!”
    他面前跪着几个老妈子,听见这话,立刻哭着哀求,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回道:“快带下去!”
    阿贵此时就在院门不远处低头站着,见了她,连忙小声道:“夫人。”
    正好如意已将那些人带下去,薛宜宁知道骆晋云在盛怒中,却还是不得已走了过去。
    骆晋云抬头看她一眼,带着余怒道:“后院的事既然交给你,生杀权力便在你手上,如此编排主人恶习,就不该在后院滋生!”
    薛宜宁不知他是为什么事发怒,但大约能猜到,似乎是下人传了什么不好的闲话。
    因老夫人纵容,确实有些骆家的老人不受管束,她这两年又带宝珠,没太多精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没闹出大问题就没太管,所以府上传闲话嚼舌根的毛病确实有,她虽稍有委屈,却还是低下头道:“是我的错,没管束好他们。”
    骆晋云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抿着唇转身进了屋。
    她缓步跟上去,想开口说玉溪的事,却又知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怒,有些犹豫。
    他看了出来,问:“有事?”
    此时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似乎并未真的因刚才的事而怪她。
    薛宜宁缓缓道:“阿贵与玉溪情投意和,我是想,若将军愿意的话,就让他们择日成婚。”
    骆晋云回道:“你身边的人愿意就好,我随意。”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若真成婚,阿贵那里我也会给赏银给他办聘礼。”
    薛宜宁心里替玉溪高兴,立刻回道:“那多谢将军了。”
    说完,顿了顿,问他:“还有……那两个城门守备兵的事,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骆晋云没马上回答。
    她怕他不高兴,又补充:“我听说那京兆尹和瑞王有关,又关系到皇子夺嫡,所以有些担心。”
    “没什么事。”他淡声回道:“掀不起浪,不用太在意。”
    薛宜宁想问他为什么回京第一天就连杀两人,这太胆大妄为了,却知道他不喜欢她多问,犹豫半晌,还是将话忍住了。
    但愿他说的“没什么事”是真的。
    “那,将军忙,我先走了。”她低声说。
    骆晋云没回话。
    她转过身正要出门,阿贵从外面跑进来,朝她恭敬称了声“夫人”,然后到骆晋云面前道:“将军,外面长生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长生?”骆晋云重复道。
    听得出来,他有些意外,凝神片刻才道:“将他带进来吧。”
    薛宜宁也意外,但她知道自己该走了,便无声退下。
    她习惯了莲步轻移,走得慢,阿贵比她快得多,等她出和正堂,正好看见阿贵带着长生从外面进来。
    她远远看了一眼,转身往金福院去。
    长生是侍候夏柳儿的,他能有什么急事来找骆晋云呢?只有夏柳儿的事。
    看着苍苍茫茫将入夜的天色,她心里也涌起一团暮色来。
    第101章
    后来, 听说骆晋云随长生急步出去了,很晚都没回来。
    直到第二天,玉溪悄悄从阿贵那里逼问, 才算问到些消息。
    夏柳儿病了,听说病得还有些重,一直叫着“将军”,长生便急匆匆来家里找骆晋云,骆晋云听说她病, 便去了。
    后来骆晋云去房里看夏柳儿,阿贵不能进去, 就在外面等着,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长生见他犯瞌睡, 就让他去睡,他熬不住就睡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长生叫醒他, 他从房里出来, 便见骆晋云在等他。
    所以他只知道骆晋云在夏柳儿房里待了一整夜,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但骆晋云走时, 夏柳儿披着衣服, 散着头发,在房门口看他, 依依不舍, 阿贵的原话是:看那样子,也没有病入膏肓。
    玉溪对夏柳儿这人记忆犹新,满腹怨恨, 此时说起来都忍不住咬牙:“她向来就会装病装晕装柔弱,以前那么久也没听说生病,现在将军正好在家,倒病了,合着将军还是大夫,能给人治病呢!”
    “这倒事小,将军在那里待了一夜……”子清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孤男寡女,又是那种关系,自然要发生点什么。
    玉溪一听就急了,要说话,却被薛宜宁制止。
    “算了,别说了。”她哑声道:“我上午才说过,以后府上要治背后议论编排主人,违者重惩,你们别带头犯错,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们。”
    玉溪扁着嘴,一脸不忿,子清则是长长叹了口气。
    下午薛宜宁给哥哥回了信,又立下了后院不许议论主人、传谣言的章程,给和正堂派了新人过去,对了厨房上月的账,还定了玉溪和阿贵的亲事……
    她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不能受心绪摆布,高兴就兴高采烈,咋咋呼呼,不高兴就摔盆打碗,消极倦怠,主母必须时刻典雅温婉,如同那佛龛上的观音,永远带着慈和的微笑,所以她要泰然自若地完成这些事。
    只是夫君去外面过了一夜而已,不值得主母为此动怒生气。
    但入夜,万籁俱寂,她躺在床上,一个人面对着无边的寒夜,巨大的哀伤与痛楚便朝她袭来,将她笼罩着,让她喘不过来气。
    几乎有三年没见夏柳儿了,此时她的脸却清晰浮现在眼前。
    她明白,骆晋云大概是倦了,厌了,不愿再理她了,她伤他那么深,本来就不是个值得的人。
    而夏柳儿,谁都能看出来,她一直是铁了心喜欢他的,哪怕被逐出去两年,身边只有长生,她也没和长生在一起。
    她在等他。
    这样对他心心念念,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姑娘,他怎能不怜惜?
    屋外传来北风的呼啸声,房里燃了两盆碳,她却仍觉得冷。
    大概这一夜是真的冷,隔天下午,便听说老夫人开始头疼,咳嗽,兴许是染了风寒。
    府上很快请了大夫来诊脉,果真是风寒,于是开药,抓药,随后薛宜宁亲自去煎了药端过来。
    黄翠玉也在老夫人床边服侍着,老夫人喝了药,问她锁儿和人打架的事,黄翠玉说着,又将骆晋风数落一通,说他不去找人家讨公道。
    老夫人虽也心疼锁儿挨打,但同时又护犊子,不爱听她数落自己儿子,便冷面将她斥责了两句“不懂事”,“眼皮子浅”。
    黄翠玉敢在薛宜宁和骆晋风面前刻薄,对着老夫人却不敢,低头讷讷称是。
    待老夫人停歇片刻,她便祸水东引道:“男孩儿就是皮,爱惹事,像宝珠这种女孩,就乖得很,安安静静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后缓缓看向薛宜宁,语气温和了些,问:“我听说,晋云前天去那个夏柳儿那边过夜了?”
    黄翠玉面带喜色,幸灾乐祸地看向薛宜宁,薛宜宁默然片刻,回道:“听说,是夏姑娘生了病,将军去探病了。”
    老夫人沉默不语,薛宜宁也不知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老夫人又问:“自他回来,你们还没同房过?”
    薛宜宁垂下头去,难以回答。
    这种问题,本就让人无地自容,更何况是婆婆当着弟媳的面问起。
    她明白,这事府上人都看着,老夫人想必早就知道了。
    老夫人一直心疼骆晋云还没儿子,恨不能他一回来就能让她再怀上,能忍到今天,已是给了她面子。
    “为什么?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吧,看看你们都多大年纪了。”老夫人说。
    薛宜宁回道:“母亲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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