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连忙道:“将军昨晚回来都半夜了,看上去筋疲力尽的,眼里还带着血丝呢,看见我,就和我说让我照顾好夫人的事,又说珍珠米的事,就怕夫人吃不下饭。”
    薛宜宁并不知道这些。
    他回来时并没有吵醒她,睡了两个时辰,一早她还没醒,他就走了。
    她原本睡得浅,不知从何时起,在他身旁竟也能睡得安稳了。
    他们在孚良的住处,是离将军幕府不远的一处小院,薛宜宁回去后,便一直在院中发呆,静坐。
    等到半个时辰后,玉溪用竹篮提了药壶来,给她倒下一碗正温热的药,端来给她喝。
    她看着那药,摇摇头,轻声道:“倒了吧,我不喝了。”
    玉溪满脸意外:“不喝了?不是将军交待要喝的吗?”
    一旁燕儿也说道:“对呀,不能不喝,将军说了要记得喝的。”
    “我说不喝就不喝了,等将军回来,我会和他说。”她沉静道。
    玉溪和燕儿不明所以。
    但她说不喝,谁也不能逼她喝。
    玉溪没将药倒掉,只是倒回了药壶,等后面再要喝就去热。
    做完这些,她也没去伤兵房了,她和燕儿都觉察到了主子的异样,结合之前发生的事,不敢离开。
    好在这一日骆晋云回来得早,天刚黑就回了,燕儿将薛宜宁中途回来休息,又不喝药不吃饭的事告知他。
    玉溪看看燕儿,说道:“大概夫人是哪里有些不舒服吧。”
    她和燕儿不同,燕儿将骆晋云和薛宜宁看成是恩爱夫妻,当骆晋云是主心骨,所以什么事都会报告骆晋云。
    可她是跟着薛宜宁从薛家到骆家,又到这边关来的,她觉得将军现在对夫人好了一点,但她拿不准两人的关系,所以对骆晋云还是有所保留。
    骆晋云进了房间门。
    薛宜宁坐在房内的书桌旁,她什么也没做,就那么静静坐着。
    桌边燃着一只烛台,橘色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将这静谧又描浓了几分。
    那一瞬,他突然有些恍神,似乎他们又回到了京城骆家的金福院,他想走近她一些,可她似冰,似玉,拒他于千里之外,他走不近,更捂不热她。
    “怎么了?不舒服?饭不吃,药也不喝?”他问,过来到她身旁,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开,抬眼道:“将军,我今天知道,其实在五年前受箭伤的是一弟,不是你。”
    骆晋云的手僵在桌边,整个人怔住。
    后来,他又缓缓将手拿下来,收紧。
    薛宜宁继续道:“你在骗我,你没有隐疾,所以你也不需要和我交易,我们没有孩子,就是我的原因,你不愿休我,就是单纯的不愿休我,而不是需要我替你隐瞒什么。”
    骆晋云不出声,只是脸色血色渐渐淡去。
    她问:“骆晋云,你是……倾心于我吗?
    “所以才会留我在身边,才会容忍我记挂另一个人,才会一次次帮我,带我来凉州,用心良苦让我来军营疗伤?最慈爱的兄长或父亲,也不过如此。
    “你爱慕我,是不是?”
    骆晋云竟升起几分惶恐的情绪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站在她面前,不敢去看她,也不敢回应。
    他不知该怎样回应。
    一时间门,手足无措,恨不能夺门而出,可双腿却似被灌了铅一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薛宜宁继续道:“但我不喜欢你,一丝一毫,也不喜欢。”
    他仿佛听见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在自己胸口。
    耳边嗡嗡作响,好似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让他脑中空白,神情恍惚。
    “我这辈子,只会喜欢裴隽一个,不管是他活着,还是死去。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也没有人能替代他,包括你。
    “甚至,你是我会厌恶的人,我不喜欢你自以为是说话的样子,也不喜欢你吃饭的样子,更不喜欢你安排我,逼着我和你做那样的事……”
    “别说了。”骆晋云实在无法忍受,开口打断了她。
    薛宜宁却置若罔闻,继续道:“我的确为了救你而拒绝了他,可那仅仅是怜惜这片国土里的百姓,而不是因为你。其实每个晚上,我只有想着他,把你当成是他,才能忍受你的靠近,可是我不知道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甚至你还想我和你生孩子……
    “骆晋云,我不想生,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的孩子,与其要做一个凉薄的母亲,倒不如不要生。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想同我交易,所以为了薛家,我会努力忍受,但现在我知道你是这样的心思,我只觉得难为情,觉得恶心。”
    最后她说道:“骆晋云,我们和离吧。你身为忠毅侯,镇国大将军,身份在此,想必也不会强行留住我,是不是?”
    他只觉得如坠冰窟,无法说出一句话,
    她仍不放过他,继续道:“总之,我一天也无法待在你身边,明日我就会回京,回到薛家,不管你愿不愿意。”
    骆晋云不知怎么回应,而她也没给他回应的余地。
    她只是告诉他,她容忍不了他那番心思,决定离开。
    他突然清醒过来,或许在她心里,他就和雍州那山匪窝里的陆世冲一样,对她是侵犯和占有,让她觉得恶心。
    许久,他无奈地苦笑一声,而后看向她道:“薛宜宁,我从不知,你是这样凉薄与无情的人。”
    说完,他走出房间门。
    薛宜宁仍静静坐着,咬下唇,脸上透着视死如归般的决绝。
    玉溪和燕儿站在门外,将自己当成死物,一声也不敢出。
    骆晋云一步步走出小院,直到前院门口,远离了她,才在夜色掩映下狼狈地扶住月洞门,稳住身形。
    他有想过,终其一生,薛宜宁都不会爱他。
    可他没想到,三年时光,他们从京城到凉州,从凉州到边塞,他们同行几千里地,出生入死,彼此依靠,他以为,她对他就算没有男女之爱,也有几分夫妻情谊。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能将不爱他这件事说得这样冷血与刻薄,丝毫不曾想过,既然他倾心她,是不是会因此而被刺伤。
    哪怕,哪怕她说得委婉一些……
    可她不愿意,她就是要告诉他,他什么都不是,只是那样一个让她厌恶的人,她在他身下,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最大的侮辱,也莫过于此。
    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不留余地,她不想让他存希望,留幻想,她要他放她走。
    他又能如何?他没有选择。
    所以,三年夫妻还是有用,她还是有几分了解他的,知道今夜之后,他哪怕为了尊严,也绝不会强留她了,一定会放她走。
    他站在门下,看向天边苍凉的月色。
    可笑,在雍州,在阳川,在孚良,他以为自己已经渐渐走近她。
    她会对他笑,会和他说心事,会将最脆弱最痛楚的一面示于他眼前,甚至,她会抱他,会温柔地躺在他怀中。
    所以他开始窃喜,开始自鸣得意,妄想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想有孩子在身旁,他们又朝夕相伴,裴隽也已不在,她终将真心实意投入他怀中。
    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讽刺,可笑,也可怜。
    第90章
    隔天一早, 薛宜宁就收拾好行装,要去往京城。
    似乎是笃定了骆晋云不会放任不管,她就带了玉溪与燕儿两人, 果然,骆晋云吩咐阿贵与张平, 并加三十多名护卫随行。
    骆晋风不解, 找大哥大嫂问了好几遍为什么,两人却都是沉默。
    骆晋云站在小院前,看着她的马车渐渐走远。
    她说过很多次要离开,每一次都被他强行留下。
    这一次, 他终于再没有那样的厚脸皮了,也没有那样的力量。
    这是他的命, 而他已屈服于命运, 再不想去抗争了。
    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校场。
    薛宜宁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队伍按来时的路,穿草原, 过沙漠,行经凉州, 再到雍州。
    到抚林驿时,将要下马车歇息, 却正好遇到从京城来的驿差,在驿馆外喊道:“孚良, 四百里加急!”
    抚林驿内的驿卒立刻对了公文, 牵马与干粮来给驿差换上。
    驿差换了马,立刻又出发,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
    玉溪看着那驿差, 问:“是送去给将军的急报吧?”
    薛宜宁没出声,也没往那驿差身上看一眼。
    在抚林驿住宿一夜后,继续往东而行。
    这一次十分顺利,一个月后,一行人到达京城。
    薛宜宁吩咐阿贵直接将马车赶到薛府门前。
    到家门前,她才朝阿贵道:“你家将军如何吩咐你,你后面便如何安排,这一路有劳你了。”
    “夫人……”阿贵不知该怎么应对。
    薛宜宁随后又叫玉溪:“你跟着阿贵一起去骆家,将金福院内东西整理好,并和子清,连同其他陪房说一声,今日所有人就回薛家来,择日再去搬东西。
    玉溪早知薛宜宁的决心,却还是问:“要不要等将军回来再……”
    “不要,你去吧。”说完,自己已走到薛府大门前,叩响了门上的铜钹。
    里面下人来应门,见了她,欣喜道:“是小姐,小姐竟来了!”说着立刻迎她进门,薛宜宁带着燕儿进去,而后吩咐道:“关门吧。”
    眼前薛府大门已经关上,玉溪没办法,只好随阿贵一起前去骆府。
    听闻数月不见的女儿回家,薛母萧氏喜出望外,待听说她连骆家都没回,就直接过来了,便心惊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薛宜宁说道:“母亲,我和骆晋云就要和离了,已和他说过,他也同意了,大约等他从边关回来就会办,但我刚才已经让玉溪去骆家收拾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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