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前一天,怀澈澈因为要登门拜访,紧张到半夜也没睡着,以至于当晚在霍修怀里闭上眼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
    再一睁眼,已经是上午十点,怀澈澈摸出手机的时候,简直满脑袋发懵: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她春节在家很少能睡懒觉,一般早晨七八点就会被怀建中叫起来上桌吃早饭,稍微迟个三五分钟,就会被念叨一上午。
    正懵着,再拿起手机一看,李月茹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来消息,问今天和霍修什么时候到,想吃点什么,她好准备。
    哦对,昨天答应霍修要回家来着。
    想起这茬子事儿的怀澈澈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盯着和李月茹的微信聊天窗,思来想去,半晌回了个:晚上到,要么吃火锅吧,年初一不能动刀的。
    她妈很快回了个:迷信!
    “小怀,醒了就坐在这,外套也不披一件?”
    霍修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怀澈澈发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离她刚睁眼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赶紧下床,冲到衣架前拎着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这一乱,又不得其法,脑袋出不去,声音全闷在衣服里:“你怎么又不叫我起床,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上次在海城就这样!
    霍修看她急得已经自乱阵脚,果然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慢点穿,不急。”
    怀澈澈脑袋从套头毛衣的衣领里艰难地钻出来,霍修好像听见‘啵’地一声,一只小地鼠的头从洞里冒了出来,“你爸妈不会管小辈睡懒觉吗?”
    “我妈也挺喜欢睡懒觉的,所以可以放松一点。”霍修说完,又顿了下:“而且刚他们全在说我,没事。”
    “……”
    她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说:“刚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晚上。”
    “也好,”他点头:“正好待会吃完午饭休息一下,再回去拿给他们的礼物,时间比较宽裕。”
    跟霍修这人说话,就很轻松。
    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在此基础上往下延伸,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好,让人觉得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总是不会错。
    “怎么了?”
    霍修站在那等怀澈澈穿好衣服出去吃饭,却见她动作停了下来,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她目光是完全不知掩饰的,就像是正午的太阳悬在万里无云的天上,皮肤只是接着那道光都觉得滚烫,让他后脊和喉头不自觉发紧。
    “没什么……”
    怀澈澈总算缓慢地动了起来,但那一双眼睛仍旧挂在他身上。
    半晌,徐徐叹了口气:
    “霍修,我就是突然觉得吧……你要是我爸该多好啊……”
    “……”
    霍修语塞,怀澈澈再看他神情,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的一瞬间,有一种好像被渣女玩弄了感情,憋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让霍修吃瘪好好玩啊!
    小姑娘一点儿没有自己就是那个渣女的自觉,整个人一下快乐了起来。
    在霍修家吃过午饭,夫妻俩准备回家拿东西,再去怀澈澈家。
    临走之前,温玲英特别舍不得怀澈澈,拉着她的手一直强调“以后有空再来,让霍修带你一起来,我们真的很喜欢你,你要愿意霍修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婿”。
    怀澈澈也很喜欢这对可爱的父母,看着霍修在旁满脸无语,开开心心满口答应,说有空就来。
    俩人在出发去霍修家之前,就已经把要给两边长辈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就放在书房里,随时拎了就能走。
    庆城这座城市,越到年节越是热闹,路上车流不断,一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能堵上好长一条,时间说是定的晚,实际上回到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得出发。
    怀澈澈微博大号全都是各路同事同行赶在春节集体更新、拜年,觉得有点无聊,就切到了小号。
    小号不怎么发,就看,关注的号也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建筑师和建筑摄影师,他们不是常年潜水偶尔冒出来发些干货,就是常年在路上,永远不缺绝美的建筑风景,每发一次九宫格都能让怀澈澈翻来覆去盘上好久。
    其实最早回国的时候,怀澈澈本来是想找个建筑设计相关的工作,先给已经独立的建筑设计师当助手积累经验也可以。
    但怀建中确实很不看好建筑设计,从她大学报了这个专业起,每次饭桌上都要说这个专业不行,一个女孩子以后还要下工地,像什么样子。
    后来她到荷兰去读建筑,怀建中隔三差五,四年如一日地发来工地事故的新闻,把怀澈澈从一开始被激得一身反骨,就非要回国大干一场的热血也给磨干了,到最后实在是斗得太疲太累,便想着先把探店当主职,之后再找机会悄悄干。
    说白了,怀澈澈对怀建中会反省这件事,还是挺持悲观态度的。
    毕竟怀建中前半生,五十年时间里,都是那么一个人,当年她高三提前一个月从家跑路也没让他反省,这次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几个月的冷战就改变,真的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她小时候还会幻想一些很极端的画面,譬如自己死掉之后,她爸在自己的坟前痛哭,从此痛改前非。
    虽然长大了再想想,觉得简直幼稚到爆炸,但这也大概能侧面反映出,怀建中这位中年男子的嘴有多硬。
    所以她刚特地说今晚想吃火锅,怕到时候又吵起来不欢而散,浪费她妈辛辛苦苦一下午的心血。
    转眼,车开到怀家,霍修在门口停车位停好车,下来帮怀澈澈开后备箱。
    东西不多,都是小件儿,但都不便宜,尤其送李月茹那个玻璃种的玉镯子,几乎掏空了怀澈澈去年下半年所有的劳动所得。
    房子里亮着灯,透着一股暖意,还没进去,那股火锅底料开锅的味道就已经飘出来了。
    李月茹估计在里面忙,怀建中出来开的门。
    “回来了。”
    “嗯。”
    父女俩满打满算半年没见,怀澈澈一看怀建中还顶着张臭脸,也没了好好说话的心思,闷着应了声就换鞋往里走,留下霍修在外边儿跟怀建中介绍来时路况。
    “妈!”
    李月茹果然在里面忙着弄火锅的菜,碗碗碟碟装了一桌子,怀澈澈探头进厨房的时候,正好手头上的事儿告一段落,笑着迎上她目光:“可算回来了。”
    “我给你买了好东西!”在妈妈面前,怀澈澈永远藏不住事儿,两只手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特别好,他们说几年都很难碰到一次这种成色的玻璃种!”
    小姑娘雀跃的话在空气中弹了两弹,还没落地,那边就传来怀建中扫兴的声音:“玻璃种不就是越像玻璃越值钱,可跟玻璃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不直接用玻璃打手镯,半年不回家才挣几个钱,全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怀澈澈一腔热情全给浇灭,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边,李月茹无语地看了丈夫一眼,低头小声安慰女儿说:“你爸爸是心疼你挣钱不容易……没事,妈妈很喜欢。”
    这才进门不到三分钟,熟悉的窒息感已经伴随着怀建中那一桶冷水,扑面而来。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早就习惯怀建中牛头不对马嘴的表达,也应该早就已经习惯在自己和爸爸之间,妈妈永远都会选择爸爸。
    怀澈澈手捧着那个从到手再到小心翼翼拿回家,一路半点磕碰也没有的小实木盒,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怀建中在生活中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泼冷水,如果她每一句都要生气的话,可能早就累死了。
    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是想回来看看妈妈的,过年嘛,总得回一趟家。
    怀澈澈努力地想要忽略内心的失落,宽慰自己说。
    “爸,”
    就在这个时候,跟在怀建中身后进来的霍修从她身旁经过,脚步忽然停住。
    “说实话我不太懂玉,也许您说的也有您的道理,但是这镯子毕竟是澈澈的心意,能不能请您不要把它和玻璃放在一起比。”
    怀澈澈蹲在地上回过头去,就看霍修在她和怀建中之间站定,客厅天花板顶灯的光正好从上而下,给他半边身体度上一层柔和的光边,往那一站,就是顶天立地。
    他措辞谦逊,语气温和,却不只是为了明面上的和睦,话语的内核伫立着一根主心骨,拥有明确的立场和主旨。
    “毕竟手镯是有价的,心意是无价的,您说对吧?”
    霍修是站在她这边的。
    是选择和她站在一起的。
    在那一刻,怀澈澈感觉霍修仿佛头顶着天,宽肩又像是暴雨天中的一方屋檐,挡不住铺天盖地,挡不住千军万马,只将将够挡住她这小小一个脑袋。
    却已足矣。
    她从没有贪心地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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