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打开,一目十行的快速看过。
    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但却是一份叫人惊叹的折子。
    “都看过了?”
    “是。”众人惭愧回道。
    折子上数据翔实的对比了历次冬日出征时,军中感染风寒的士卒人数、病退及病故人数,冻伤人数,因食物饮水不洁而呕吐腹痛的人数,以及最终对大军战力的影响分析,从上可以看到几乎回回冬日出征,军中都爆发了小范围的带有一定传染性的病症。
    每一处数字都注明了数据来源。
    而除了文字叙述外,折子上还制了一个表格,将上述数据横向的填入其中,同今次形成了鲜明对比。
    感染风寒的人仅有之前最低数的十分之一不到,因食物饮水不洁而呕吐腹痛的人更是只有寥寥的十数人,而这十数人中还有几人是不听命令,私自饮用了未经处理的水导致的。
    这最后一行数据漂亮得像是假的,但它又不是假的,玉格在前文中的严谨同样适用于自己,在表格之后还有一行文字和大篇幅的签名。
    写着:数据记录截止至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
    其后便是所有随军医官的签名,一个不落。
    “服了吗?”十四阿哥举起折子又问。
    “回将军的话,末将等心服口服。”众将领的头垂得更低。
    能写出这样一份折子,玉大人在出征之前就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而他们竟还为些细末小事儿,在背后中伤诋毁她无才无能,枉占其位,实是羞愧。
    见众人如此情状,十四阿哥站起身,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激荡。
    “行军打仗,后勤的重要性不用爷多言,后勤要顾大局,可这大局又是由无数的细小处成就,玉格不会满语如何?不善骑射又如何?她领的本就是督办军饷的差事,诸位且说,这一件她哪一处做得不好,哪一位自信能做得比她更好?”
    众将领将头埋得更低。
    十四阿哥心情颇佳,其意并不在指责,话风一转,又笑道:“诸位不要拿自个儿的长处去同她的短处比较,也不必拿她的长处同自个儿的短处比较,咱们各司其职,各展所长,难道不是此战的大幸?”
    “是,将军说得极是。”
    “是末将想左了。”
    事情说开后,众人心头皆是一松,同时还有振奋,对此战必胜,必胜得无比漂亮精彩的信心和兴奋。
    于玉格来说,最大的变化便是在其后的路程中,无论她是由人牵着马慢慢行进,还是干脆坐到空出的辎重车上头,亦或是驻扎时不去巡视,顾自待在自个儿的营帐里头,皆无人多话。
    章大人等人甚至还给她送了药酒和他们亲手猎到的皮子来。
    “挺好。”玉格坐在垫得厚实的毛茸茸的皮草里轻笑了一声。
    “小的也觉得挺好。”张满仓笑着接话道:“爷的脸色看起来比前两日好多了。”
    “嗯,”玉格笑着点头,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每次要来之前会腹痛,而真正来了之后,反而不会腹痛了。
    这或许是一种病症,但于她来说也是好处,每次都有预示,挺好的。
    随着大军不断往西,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尤其过了秦岭之后,一些个火气足的将领还减了一件衣裳。
    西南的冬日真比京城要好过许多。
    差不多半个多月过去,玉格的脚踝也彻底消肿了,闲来无事时,还会四处走走,看看风景。
    又过了半月,大军驻扎西宁,十四阿哥派了两路兵马先行入藏查探敌情,两军交锋近在眼前了。
    第267章 、“安全”
    虽说早知道十四阿哥此战必胜,但因为他们之前表现得太过自信,玉格心中反而生出不安,骄兵必败几个字在两路兵马出发后,便不停的在她心中打转。
    尤其那两路兵马一去,一等,便又等了一个月。
    此时早已是冬去春来,远远望去,山峰青翠,天空碧蓝,倒是叫人心中安宁。
    “不必担忧。”
    十四阿哥不知何时走到了玉格身侧,背着手同她并肩站着眺望远方。
    “是,”玉格笑道:“十四爷说不必担心,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当真?”十四阿哥侧头,好整以暇的笑问道。
    玉格点头,“自然是真,我不爱说谎。”
    十四阿哥定定的看着她笑。
    前头的弥天大谎才被拆穿没多久,虽说十四阿哥轻轻放过了,但遇到这样的话题,玉格的即便说得再老实诚恳,十四阿哥一笑,这气氛便透着一种朋友间的玩笑与亲昵。
    也显得玉格本人、不那么老实了。
    “唉,”玉格笑着扶额。
    所以说人就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十四阿哥见状,笑了一声,又带着笑意看向远方,忍笑道:“嗯,我信了。”
    玉格也笑了起来,这话音分明是不信。
    十四阿哥却在努力说服她,“你说你不愿出征,是怕行军辛苦,嗯,我瞧了一路,你确实挺不能吃苦的。”
    十四阿哥侧头看向玉格,玉格讪讪的笑。
    十四阿哥又道:“你还说你怕打仗危险,嗯,这一点我也瞧出来了,都是实话。”
    玉格问询的看着十四阿哥,这是从何看出的。
    十四阿哥抬了抬下巴,“都写在脸上了,一日比一日沉,再等上一段日子,估计可以用来研墨了。”
    玉格笑了一声,但既然已经被人瞧了出来,玉格干脆问出心底的疑惑,“我是想着,咱们从京城到西宁,也就走了一个多月,可他们这也都去了一个月了。”
    从京城到西宁,几乎跨过了一半国土,可西宁所属的青海,与西藏是毗邻的。
    十四阿哥笑道:“这怎么能比,咱们一路过来,只是赶路,不必担心旁的,那两路人马入藏后,也能像咱们之前那样万事不管,只往前赶路的?”
    玉格眉头微蹙,“道理我明白,可再怎么说,一个月也太久了,是不是前面的情况不、不太好?”
    她也不愿说会动摇军心的臆测。
    十四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一个月怎么就久了,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呢,那是数万人、十数万人以命拼杀的事儿,才一个月算什么久?”
    玉格皱着眉头,“那?”要打多久,不是说这一战极容易吗。
    十四阿哥道:“顺利的话,几个月,若是情况复杂,可能就需要几年了。”
    “但无论如何,我们必定是战胜的一方。”这一句,十四阿哥说得十分笃定且随意。
    玉格垂下目光,几年……
    若真是如此,于她个人而言,或许不算坏事,在西宁待上几年,京中之事大约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只是对于十四阿哥而言……
    玉格抬头看着说起打仗便意气飞扬的十四阿哥,他往后大约再不能复此时的风光与豪迈了。
    “你还真以为打完就完了?西藏也是咱们的地方,平定了叛乱,还得治理,让它长久的太平下去,没有什么战争是为了一时之气的,咱们还得帮他们把活佛找出来,这活佛得找个、合适的人吧,再要好好的送过去,还得帮忙把这活佛立住了。”
    十四阿哥说完,察觉到玉格有些低落的情绪,又笑道:“怎么?这就被吓着了?”
    玉格顺势点头。
    十四阿哥挑眉,“那爷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是前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不对啊,那么多人回来,只军粮消耗这一处就瞒不过她。
    “不是,”十四阿哥笑道:“咱们出征之前,十哥不是把我卖给你做护卫了吗?”
    “咳,奴才哪里雇得起大将军王。”
    十四阿哥笑道:“嗯,爷也没工夫守着你,所以决定把你留在这安全的大后方了。”
    玉格微愣。
    十四阿哥背着手微微俯身,并未靠得太近,只轻笑一声,又别开头看向远处,“别太感动,你督办军饷,本就在后方行事才更加便宜。”
    玉格倒不在意这个,而是,“十四爷要入藏了。”
    “嗯,我是主帅,自然要到前线坐镇。”
    玉格嗯了一声,或许她该改一改自个儿的偏见,阿哥们为了求前程,也不容易。
    “其实我方才说谎了。”十四阿哥突然道。
    “什么?”近来十四阿哥私底下同她说话越来越自在,也越来越跳跃,像是一个少年一般,叫她时常跟不上。
    “说把你留在后方是为了方便行事的话。”
    “嗯?所以?”
    十四阿哥挑眉一笑,“你不会藏语,又不会满语,带你过去也没什么用,干脆就把你留在西宁了。”
    他此次出征,因为有代替其父御驾亲征的缘故,带的是正黄旗,将领之间更多的是说满语。
    但无论如何,他这么说话是有些欠揍的,不过玉格并不介意这个,一来,她不愿奔波,二来,那些什么喇嘛活佛转世托生的,她确实是一团浆糊。
    “啧,”玉格没有生气,十四阿哥反而有些遗憾,“你说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人。”
    玉格想了想,“雍亲王二十来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十四爷二十来岁的时候又是什么性情?”
    玉格笑道:“雍亲王和十四爷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
    “呃,”十四阿哥被问住了,没忍住伸出手拍了下玉格的脑袋,收回手时,神色有些不自然,“行了,爷说不过你。”
    玉格没太注意,抬手整理了一下帽子。
    十四阿哥将右手握拳,在身后包进左手里,看着玉格道:“西藏的风景不错,草原、盐湖、戈壁、高山、荒漠,皆是奇绝,等平定了西藏,爷带你去好好瞧瞧,比你在这儿看几个山头有意思。”
    “嗯,”玉格笑着点头,“那就祝十四爷能早日得胜归来,带奴才去瞧一瞧好景儿了。”
    十四阿哥笑着点点头,“嗯,我先回了,你就在这儿先将就将就,不过注意别着凉了。”
    目送十四阿哥走远,玉格继续看放目远望。
    其实无论是十四阿哥还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不谈涉及皇位之争的事儿时,同她的相处都像是朋友一般随意……平等。
    但,或许是她冷血,她觉得真正的朋友应当是不需要那么多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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