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看得一阵心酸,宁宸却以为她是累了,表示还有一个时辰他们才会到达长城,劝她坐下休憩片刻。
    云瑶沉默地照做,心头的委屈化作疲累如潮水般涌上来,在穷奇宽厚温暖的背上,她盘膝而坐逐渐陷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是外界传来的一阵吵闹人声将她惊醒。
    “恭迎盟主归来!”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长城内不断有修士向宁宸见礼,宁宸虽脚下不停,但面上还是一个不漏地都颔首回应。
    云瑶静静地站在宁宸身边,发现第二次来到长城内,却和半年前的那次有了很大差别。
    从前道骨仙风衣着飘逸的众修士眼下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不少尘土以及细小的血迹,脸上的疲惫完全遮盖不住,只有在见到宁宸这个主心骨时眼中才会露出希冀的光芒来。
    也许情况是真的不大好,云瑶隐隐感觉到,而一直等到她来到高大坚厚的长城之上,外边不远处就是这些日子修士与魔族决战漫无边际的猩红战场,她才明白这场大战真正的分量。
    自长城脚底以外的数十里土地已经全部都被鲜血染红,无数来不及收敛的来自人魔两族的尸骨,层层叠叠地堆积遗留在战场上。
    烈火寒冰蔓藤狂风等由灵力神通催发而出的特有景象,全部集结在了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上,无需走进都能感觉到残酷与血腥气味。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与此相比,之前宁宸带着自己从外归来时候 见到的日常作战,只不过算是小打小闹。
    “曙阳真君在何处?”宁宸走到一个在长城墙上回复伤势的修士问道。
    “在甲子战场,血海魔君也在那边,盟主你快些过去!”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养伤。”宁宸递给这个轻伤不愿下长城的年轻修士一枚生血丹,随后也不再接受他眼中明显的感激,转头向云瑶道。
    “你和孩子留下,我去与师尊会合。”
    “不,我与你一道去。我,也有些话要和宫应渊说。”
    宁宸闻言将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藏在身后,喉咙里像是堵着东西,梗在那儿不上不下:“是关于孩子的事?”
    “算是吧。”其实质问宫应渊暗害她的孩子的事都要往后排,在亲眼目睹了这场席卷众多惨烈无比的战场,她最希望的是能让宫应渊退下魔兵,来终止住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战书
    长城之外一共被分割有十数个战场, 每处战场之上都有驻守的修仙门派与几支魔族在进行着决绝猛烈的厮杀。
    甲子战场是由玄清门驻守的最大的一处战场,所面临的敌人同样是不可小觑的血魔与其诸多强势附属种族。
    由于众多灵力与魔气在此地交缠厮斗,导致甲子战场上常年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不止。宫应渊身负暗金玄铁重甲, 背后的披风被一阵阵狂风吹得上下翻飞,在他身后是众多实力高强的给人带来无尽的压迫。
    正道这边此刻是曙阳打头阵, 方才他已经与宫应渊交手过一场,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已隐隐有了不敌之感。
    温浅早几日奔赴了另外一处即将被魔族攻破的战场,此时曙阳座下修为最高的弟子就只有沈酒酒一个。她的对手是一位出生王室的年轻翼魔,听闻他是宫应渊特意为自己女儿挑选出来的佳婿,实力十分强劲。
    沈酒酒对上他勉强支撑了几个时辰, 最后还是不敌险些被那出手异常凶狠的翼魔一爪将心脉震破。
    “叫宁宸出来。”
    俊美无涛的翼魔脸色一片寒气,和沈酒酒从前遇到的魔域贵族别无二致,只不过话多了两句,在这最后关头稍稍停住了手。
    “就凭你,也配?”沈酒酒被他锐利冰冷的刀剑抵着脆弱的脖颈, 临死前也不服软道。
    羽珩耐心就此耗尽, 正要一刀了结了这不知好歹的人族女修,忽然一只男人的手凭空探出狠狠将沈酒酒往外一拉, 下一秒少年身影出现在两人之间, 用两只从自身手骨演化而出的玉光短刃接下翼魔一击。
    “你怎么来了?”
    沈酒酒捂着胸口看着眼前刚和自己吵架完的少年, 他身为妖王,便该遵守妖界一贯的规矩:对人族与魔族的大战保持中立态度,不至于惹火烧身。
    “我总不能看着你命丧他手吧, 你还没给我道歉呢。”山阴绷着脸冷冰冰道。
    他和沈酒酒前几日便为此有过一场争执, 山阴要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沈酒酒不愿意舍下宗门上下, 誓死不愿做逃兵。
    山阴自从得知沈酒酒不再对她那好师兄有意, 便心满意足这半年来鲜少和沈酒酒吵红脸的,可作为一方大妖,他天生的预警到长城外将要发生一场流血万里的战争,沈酒酒很有可能就此殒命。他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爱上的女人就这样轻易死去。
    “妖族怎么掺和进来了?”羽珩很快认出了眼前陌生少年的身份,皱着眉没有立即动手。
    “今日我来此,不是什么妖王,只是一个正常的想保护心爱女子的男人。”山阴强调道。
    羽珩点点头,许是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对于山阴这种只夹杂私人恩怨不上升两族的行为十分认可。
    “那就出手吧。”
    说罢两人就打斗在了一处,山阴真正的实力就算是对上宁宸也能战个七七八八,此刻为了在心爱女子面前一展雄风,他更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与面前的翼魔打得难舍难分。
    被空下来的沈酒酒回首看了眼各处散落正和魔族缠斗的玄清门弟子,很快就择了就近一处赶去帮忙。
    而此时在灵气最为稀薄的高空则是属于宫应渊与曙阳这对宿敌的战场,他们已经交手了不止一次,到了他们这种层次要爆发生死决斗是会造成极大动静,甚至引来天地异象,所以必须要尽量地选择这种人烟稀少的场所对决。
    前几次两方试探居多,但到了现在,宫应渊已经等不及了,他盘算着先要了曙阳这老东西的性命,回头再将宁宸杀了,这天地间就再无人能阻挡自己的脚步,而她……也再无处可逃。
    曙阳方才已经歇息了好一会儿,各种紧急回复灵气的丹药都已经服用了下去。但他没想到,之前几战宫应渊还是留了太多余地,这次他是来真的,就连血魔族至宝红莲血池也被召唤倒映在其身后,整个人的气势大涨。
    一股森然的死亡之气笼罩在曙阳身上,这是一种可怕的预感。
    “曙阳,我们昔日的账,是时候该清算个干净了。”
    宫应渊冷冷道,但这话中的恨意却到底比从前要少太多,甚至多了几分游刃有余作为强者那方的松弛感,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恨何时了结如何了结,主动权已然转移到了宫应渊手中。
    他最看重的那两个女人最后,都在那场灭门惨祸之中保全了下来。若是曙阳不在自己霸业将成之际,顽硬如臭石头般阻挡在他面前,他或许都不会这么快要置他于死地。
    “哼,本君还怕你不成。”曙阳边说着体内不断运转所有的灵力,他已经立意就算拼得个身死,也要叫宫应渊付出相应的代价,为身后其他修士他日击败宫应渊铺垫成功的道理。
    只是这一次,就在两人电光火石即将短兵相接之时,一道带着驱魔罡气的掌风便将两人给被迫分开。
    “宫应渊,你的对手是我 !”
    宁宸一赶过来,就发现自家师尊有些勉强的状态,他心知这半年来曙阳给自己承担了所有的压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宫应渊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对准宁宸,正要动手之际,却瞥见他身后一抹正快速赶来的青色丽影。
    大名鼎鼎威慑五洲的血海魔君就此放下了手中的长木仓,眼神莫名地看向宁宸身后。
    “你还好么?”宫应渊的嗓音有些凝滞,这半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云瑶的安危,但哪怕他的魔族大军几度压到长城脚下,都不见宁宸的身影,他便猜到两人应当是会合在一处。
    毕竟他们之间曾经缔结过灵契,而他放置在云瑶身上想护她周全的魔幻已经被九叶石金果的汁液沾染,再不能被他感应到。
    他把她弄丢了,也许再也找不回来。
    宫应渊目光沉沉地看向越来越靠近过来的云瑶,默默等待着她对自己的宣判。
    “托魔君大人的福,险些就好不了了。”一贯温婉和善的女子此刻话中难得含带着阴阳怪气的意味。
    云瑶一想起那瓶险些要了她孩子的堕胎药,心里的怒火就怎么也压不住。他的女儿是自己自穿越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细心养在身边的,到现在都已经和她亲生的孩儿没有二样。
    而自己的孩子呢还没出生,他便表面上假惺惺地哄骗自己要给她安胎,背地里却如此无情地要置个无辜孩子于死地。
    宁宸见宫应渊似有受到打击沉默下去,对于他这一幅情深似海有苦难言的做作模样十分不舒服,故意拉着云瑶的衣袖,作出一副毫无芥蒂的慈父模样关怀问云瑶道:“孩子可安顿好了?”
    “嗯,我将他放到了长城内由修士和穷奇共同照看,你放心。”
    宫应渊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血海魔宫内他可以对云瑶周身事物进行全方位的掌控,从云瑶逃脱的那刻开始,堕胎药的事情就迟早有瞒不住的这一天。
    “云瑶,孩子的事是我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怨我。
    宫应渊话未说完,云瑶就被底下各处流血厮杀的场景给刺激地眼尾泛红,似是一刻也忍不了地对宫应渊道:“宫应渊,你收手吧,不要越走越错。你难道看不见那些为你牺牲殒命的魔族众生么,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不可能,”宫应渊闻言将脸上的歉意一收,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眼下的路,就是本座该走的,也是所有魔族该走的道路。”
    “为什么……”云瑶不理解地问道。
    “日后你自会明白。”宫应渊没有与她细说,随即举起手中魔兵用力往上一托鸣枪收兵。
    “孩子的事终究是本座对不起你,为表歉意,魔军愿退兵一月。宁宸,不管是为了这天下,还是她,一个月后,本座都希望能与你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你若是男人,就应下此战书!”
    说罢宫应渊便朝宁宸掷来一张印着血红大字的战书,云瑶被那最醒目的生死状三字刺激得心脏砰砰乱跳。
    这是修仙界内最高规格的战书,名曰死神战书。
    那纸张是由极夜之地的冥河内的死亡水草编织而成,自身带有一股与天地相连的亡冥之气。宫应渊早已在上边滴下自己的指尖血,宁宸冷笑着也毫不犹豫地点破自己指尖将血滴附了上去。
    那死神战书在接受到对战双方人的气息后,整体的颜色也由原本的白金色转为极其不详的暗红色,而那纸张上的所有字符都如着了火一般,最后将整个纸张都点燃烧至灰烬。
    云瑶眼睁睁地看着盟约已成,三十天后他们两人就会如原书剧情脉络一般,在神魔道上进行终极决斗。
    若魔族胜利,从此灵洲就会被无数邪魔涌入占领,从此陷入黑暗永无宁日;若人族一方胜利,宫应渊这根主心骨一倒,剩余魔族将会迎来人族最为疯狂致命的反扑,精锐实力必当锐减至二三成。
    总之这个世界未来际遇如何,结果就在一月后。
    此时暮色苍茫,不远处是高耸厚实但布满痕迹的城墙,长城外的修士几乎都已耗尽自身七八成的灵力才坚持到现在。
    而那些早早耗尽灵力的同伴已化作一具具没有意识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起伏不平的尸堆上。
    听到那在魔域地位至高无上的血海魔君开口要休战一月,两方自动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武器,都带着轻松地喘气。
    就在两方即将要散去回营休养时,一道魔族身影蹿了上来。
    “岳母请留步!”
    说话的人居然是羽珩,此刻原本尊贵高傲的魔族皇子脸上带有几丝忐忑。
    宁宸发自内心地不愿意云瑶再和魔族有过多纠缠,闻言不悦道:“你唤谁岳母?”
    “云瑶仙子身为羽珩未婚妻的生身母亲,我唤她一声岳母有何不对。”羽珩也不管此时众人还未散去,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这边。
    “岳母,之前在魔宫宴会,是小婿失礼对岳母出言不逊,羽珩再次向岳母道歉。”羽珩说罢大大方方真心实意地左手扶肩,身后巨大华丽的双翼罕见地向下垂去──这是翼族对人表达情感时最为诚挚的一种形式。
    都过了这么久,云瑶都快忘了当初这羽珩,似乎很看不起自己人族修士的身份这件事了。毕竟她和羽珩不熟,也并不在意一个不大相干之人对自己的看法。
    “羽珩皇子不必多礼,我并不在意从前之事。”云瑶淡淡回道,在羽珩就要放下心时,她又轻飘飘添了句,“你也不必唤我岳母,我记得当初玥儿逃婚,你们两个并未真正成礼……”
    “怎么不算!”羽珩急得额上汗都要出来了,连忙道,“这是血翼两族定好的婚事,就算玥玥要和我闹别扭,这名份也早已众所周知定下来了的,怎么就不算了!岳母,小婿从前是做错了,是小婿无知浅薄,还请岳母大人不计小人过,劝一劝玥玥,不要再与我置气,只要她愿意见我一面,我什么都可以解释的!”
    宫应渊嘴角拉得老长,羽珩是他为自己爱女千挑万选出来的,可他现在急躁躁的样子实在太不值钱,他这个原本支持女婿的正宗岳丈,此刻也觉得很是丢人了。
    “够了!是你自己没本事叫玥玥与你相见,指望其他人做什么,还不快虽本座回去!”
    “魔君,我实在等不了了 ,我太久没见玥玥了,她还没有消气……”
    羽珩到底年纪轻踏入爱河时日过短,他和宫玥只不过半年没有见面,却不知在场的人谁没有和心爱之人分离数十上百年。是以他的大岳丈小岳丈以及岳母,都对他这稍显浅薄的相思之情看不太上眼。
    最后还是宁宸不愿与这有些痴傻的魔族过多纠缠,紧紧牵着云瑶的手,带着一众修士回到长城休养。
    到了第二日,在云瑶疲累地护着身下小婴儿熟睡时,宁宸就已经起身,身为盟主今日他要带着一批完好无伤的修士,去到外边的战场将一些还能识别出身份的同胞修士的尸骸捡回来。
    这些都是守护五洲家园的英雄,最终的归处绝不该是和魔族混在一处慢慢腐烂成看不出任何差别的泥浆。从前每日与魔族交战不休,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去处理后事,但现在他们多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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