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明天,你带念念回香港,好不好。”
    纪月听到宋霁辉这么说,笑了起来,“不是圣诞节前回去吗?我们才刚回来半年。”说着,她发现宋霁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心血来潮的样子,收起了笑意,“怎么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面上却依旧平静,抬起手抚摸她的脸庞,“没事,我看你都开完会了,就想早点回去。我们不是一直说,带念念去举办婚礼的地方吗?正好,可以去德国过圣诞节,以前你也说,想去看圣诞集市。”说话间,他轻抚着脸颊,随后是嘴角,最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更缠绵,他翻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早点回去也好。”
    他笑了,重重地亲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连着亲了好几下。
    夜深了,宋霁辉听见身旁传来轻轻地呼吸声,微微侧头,纪月睡的很熟,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回来,她也跟着动了一下,人没有醒。他又看了会,才下床。
    宋怀念的房间就在隔壁,房间是淡粉色的,门边上摆了一排矮柜,玩具、绘本都整齐地收纳在柜子里,柜子上摆了盏小台灯,现在亮着,整个房间看上去温暖极了。宋霁辉轻轻推开门,两条狗就趴在窗边,瞬间都醒了,一起摇了摇尾巴。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女儿正在床上熟睡,蜷缩着身子,两只小手露在外面,抱了个小黄狗的玩偶。他把慢慢抽走玩偶,再她的小手放进被子里,最后,掖了下被角。
    看着熟睡的女儿,宋霁辉突然就想到下午的事,想到梁辀了。念念的眉眼很像纪月,但是,都说女儿像爸爸,宋霁辉觉得,如果多看一会,女儿和梁辀还是相像的。想到这,他就变得焦虑起来,下午那种感觉又来了,仿佛心口被剐去一块肉。回到卧室之后,他搂住熟睡的纪月,自己却再也没有睡着。
    一整夜,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等天明。
    纪月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醒来,她丢失了很多记忆,看着宋霁辉的眼神也很陌生。他手里拿着一束漂亮的花,在病房外驻足,笑着对她说,“你醒了。我可以进来吗?”
    她连忙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吗?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不记得了。”说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他走到病床前,把花递过去,“送给你的。”
    她下意识地接过,浓烈的花香味,立刻钻进她的鼻尖,她低头去看花束里那一支支漂亮的玫瑰,“很漂亮的花,”又对他笑笑,“可惜,我不记得你了。”
    宋霁辉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Pad,点开,递给纪月,“我是你的先生,我们刚结了婚,你就出了意外。”说着,示意她看看。
    她有些意外这个答案,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她看到照片里,自己穿着婚纱,言笑如画,身旁的人,此刻,坐在病床前。
    她把相册里的照片都看完了,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照片里,明明是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了,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这种抽离别扭的感觉,令她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
    耳旁,响起他温柔的声音,“纪月,没事的,一切都慢慢来好了,你先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她刚才内心里那些焦躁不安,好像一瞬间就被抚平了,她抿了下唇,“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应该挺难过的吧了。”
    他笑着拿过她手上的Pad,“只要你人没事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山里只要天一亮,鸟叫声就开始此起彼伏。纪月睡得很熟,突然被人摇醒,眯着眼睛,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怎么了?几点了。”说着,下意识去拿手机,一看,才5点多,“怎么了啊?”
    “阿银40分钟之后过来,送你和宝宝去机场。”宋霁辉说着,从衣帽间里推出两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
    “有那么急吗?”
    他将行李箱平摊在地板上,又从衣帽间里抱出几件衣服,拆去衣架,折好放进去,“现在是旺季,只订到最早的那班飞机,我帮你收拾行李,”说着,一件接着一件,手里的动作一刻不停。
    宋霁辉帮纪月整理好行李之后,又去女儿的房间,她还在睡,两只狗摇着尾巴上来迎接。他俯下身,摇了摇她,“念念,起来了。”手里已经拿着一会女儿要穿的衣服,“我们起床了,爸爸帮你换衣服。”
    时间太早了,小女孩有起床气,她拧着眉头,撅着个嘴,像个木偶,还不太配合。放平时,宋霁辉一定是先哄女儿开心,今天,那种迫切的心情迫使他没时间耽误了,直接拿着衣服就给女儿套上。
    宋怀念也有点犟,死活不肯穿卫衣,在床上扭来扭去,宋霁辉只好放柔声音,边哄边将卫衣给她套上,“我们一会,就去爷爷家了,爷爷最喜欢念念了,对不对,会带念念出海钓鱼,是不是。”
    好不容易把衣服穿好了,他拿出女儿的小背包,给她装坐飞机时安抚用的玩具。
    “爸爸,吨吨和灰灰去爷爷家吗?”
    “嗯,马上就去,”他蹲下,亲在女儿的脸上,“宝宝和妈妈先去,乖乖等爸爸、吨吨还有灰灰,好吗?”
    宋怀念拿起床上的大黄狗玩偶,床上铺着一整排,都是各种品种的狗玩偶,“那我可以带两个吗?”
    宋霁辉抚摸着女儿小小的脸蛋,“你先选一个,然后剩下的,爸爸帮你拿过去,好不好?”
    她点点头,拿起一只灰色的边牧玩偶,另一只手去牵爸爸。
    宋霁辉紧张了一晚上的心,在看到车尾慢慢消失在村口时,才终于放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长长地叹出。
    梁辀参加的论坛会议,今天是最后一天,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有同行朋友建议去大坪村吃晚饭。那边改造之后,在社交媒体上很受欢迎,连开了好几家特色餐厅。
    他一眼就看见湖边的别墅,别墅正门前,停了一辆SUV,有个男人正从别墅里走出来,手里拿了好几个行李箱,他走到SUV旁,放进后备箱里。
    随后,梁辀的视线,就和男人身后的宋霁辉对上了,还有他腿边的两条狗。
    和昨天不一样,现在,别墅大门敞开着,他只瞥了一眼,注意力又放在了狗身上,其中一条边境牧羊犬,身上是灰黑色的毛发,还有机灵的眼神,这分明,就是纪月的狗。
    这次,宋霁辉也没有遮掩了,直接叫了声,“吨吨,回家去。”两条狗,立刻转身,摇着尾巴往花园里跑去。
    “她的狗?”
    “嗯。”
    纪月的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了梁辀,把股份给了莫奇,可她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宋霁辉拿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其实,梁辀宁愿不要那一房一瓦的。
    他舔了舔嘴唇,“能让我见见她的狗吗?”
    宋霁辉心情特别好,挑了下眉,思考了片刻,“进来吧。”说着,转身沿着石板小径往上走。
    梁辀发现,别墅里很多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地上还摆了好几个封口的纸箱,看上去像似要搬家那般,茶几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花瓶,里面插满了鲜花。
    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客厅中央的狗吸引了,吨吨和灰灰一起躺着,互相在抢着一只玩偶。他想到,三年前,自己还曾给它带了企鹅玩偶,没想到,就再也没有送出去,“对了,之前,我买了狗玩具,想送给它,现在  ,还方便吗?”
    宋霁辉心情确实很好,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可以,你寄到我的办公室。你知道地址的,之后,他们会转交给我的。”
    “嗯,对了,我能不能摸摸它。”
    他又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梁辀蹲下,小心翼翼地去摸吨吨,它很机敏地往后躲了一下,耳朵都落了下来,他再次伸出手,摸到它的肩胛骨上,这次,它没有躲避。他摸得很轻,手指插进长毛里,顺着毛发的方向,慢慢梳理,过了会,他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吨吨,我很想你的主人,你呢?”
    话音刚落,原本趴在地上的吨吨,突然坐了起来,一旁的灰灰也是,两条狗开始快速地摇晃着尾巴,发出呜咽的声音。
    突然间,吨吨起身,跑了出去。梁辀下意识地站起来,跟随它的动作看去。大门没有关,它擦过宋霁辉,直接跑向门外,吠叫了起来。
    宋霁辉也有些诧异,刚想说什么,可下一幕,就令他呆立在那了。
    纪月手里拿着包,身后的保姆抱着宋怀念,她边走边说,“你别怪阿银了,香港那边暴雨,航班都delay,念念在机场睡不安稳,我就说回来算了。”
    和宋霁辉一样呆愣在那的,还有梁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见她的一刹那,心跳和呼吸一起骤停,“纪月……”他来不及思考,不可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
    两个人眼睛对视,梁辀忍不住向她走去,他太过欣喜了,没有觉察出她眼睛里的异样。
    纪月转过身,从保姆手里抱过女儿,早上起得太早,在机场也没睡好,整个人焉焉的,靠在她的肩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爸爸,我困了。”
    此刻,梁辀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纪月抱着孩子,孩子又冲宋霁辉叫了声爸爸。
    画面太过冲击力,他停在那,一动不动。
    下一幕,更有冲击力。
    “老公,这是你朋友?”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陌生和审视。
    他听到自己骤停的心脏开始跳动,一边跳动一边滴血。
    “你带宝宝去楼上休息吧,我们有些事。”纪月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时,宋霁辉迫不及待地说,“梁辀,我们去书房谈谈。”
    “是的,我们有很多要谈。”回过神之后,这句话,梁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书房在别墅一楼的僻静角落,梁辀看见,书房窗边的书架上,摆满了相框,一半是他和纪月的,一半是他们和孩子的,他看不下去,逼着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湖泊水面。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受了点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不用你说,谁都看出来了。”
    面对梁辀咄咄逼人的态度,宋霁辉似乎早就做好准备了,姿态很谦卑,“所以,我就带她去国外疗养了。”
    和他顺从的态度相反,梁辀觉得自己在爆发的边缘,他走过去,一把揪起宋霁辉的衣领,动作太迅速,等宋霁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重重地按在墙上,闷哼一声。
    “宋霁辉,你真他妈不是人。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离开人世了,你却带着她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她身边人的感受。”
    这一下,梁辀大概用尽了全力,宋霁辉感觉到背脊开始发疼,只能强忍着痛意,“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无话可说。”
    “你是没有什么话可以狡辩了,当时,你们都分居了。宋霁辉,我也是男人,你的心思,骗不了我。”
    梁辀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大概是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到了,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些许怒意,“宋霁辉,女儿好不容易睡了。”
    “对不起啊,东西掉地上了,你去陪宝宝吧。”
    听到宋霁辉的话,梁辀突然想到那个在湖边遇见的小女孩,怪不得,眉眼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开口时,声音也不由得压低,“所以,你趁她失忆,还骗她和你生儿育女,你真他妈是个畜牲。”
    宋霁辉咽了咽口水,说到女儿,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我都承认,但是,女儿是我们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不要侮辱宝宝。”
    梁辀猛地松开他的衣领,“宋霁辉,我不管你怎么圆谎,她有权知道她的记忆,你不能阻止她。”
    其实,宋霁辉觉得这句话挺可笑的,他当然知道,他甚至做好了准备,就像纪月想做手术,他从来没有反对过。
    梁辀以为他会哀求着,没想到,他很坦然,显得有些光明磊落,“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她应该找回记忆。”
    临走时,梁辀看了眼书架上的照片,最后落在小女孩身上,她穿了件橙色的冲锋外套,站在邮轮甲板上,看着镜头,眯起眼睛,笑得特别好看,“几岁了?”
    “噢,两岁多一点。”
    “叫什么名字?”
    “宋怀念。”
    “很可爱。”
    说到女儿,宋霁辉的态度一下子就柔和起来,“是的,她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能不能拍张照片。我想给关心她的人知道。”
    宋霁辉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梁辀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拍了下来。
    梁辀从书房走出来,看见纪月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板着个脸,两个人视线相交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冰冷又陌生。他多想和她说说话,告诉她,自己有多难过,刚想开口,被她无情的打断,“宋霁辉,你朋友要走了?”
    “啊。是啊。”他压低声音,“梁辀,她在生气,我想,还是换个时间说吧。“
    梁辀回到酒店,今天对他来说,可以是喜忧参半了。先是狂喜,然后狂怒,又狂悲。他从宋霁辉的口中知道,她当时太虚弱了,不适合做脑部手术,后来怀孕了,又拖了一段时间。最近,准备回美国做手术。至于当时宋霁辉怎么带她出国的,他一直没有去开具死亡证明,就是为了让她拿着移民签去美国,然后立即换成绿卡,一年后又入籍。之后,就名正言顺用美国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怪不得小女孩说的一口流利的西语,他点开手机相片,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么一看,五官确实很像纪月,特别是笑的样子,微微皱着鼻头。他也没发现,看着看着,自己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又将照片放大端详,看到女孩身上穿着橙色的冲锋,左胸口有个蓝色的logo,这个logo太过熟悉,他想起来了,是一艘去南极游玩的邮轮公司,以奢华极地游为卖点。
    突然间,他觉得有种不协调的异样,立刻将照片再次放大,logo中央正是这艘邮轮的名称。换一个人,可能都不会发现照片上不合理之处,可他是梁辀,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乌斯怀亚了。所有去南极的邮轮都在乌斯怀亚启航,而这艘船,在两年前就举行了退役航行。
    可照片中的小女孩,看上去根本不像只有1岁的样子。
    所有荒谬绝伦的念头,也许就是事实,宋霁辉在小女孩的年龄上撒谎了。
    得到这个结论后,梁辀的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他为什么要在年龄上撒谎?她不止两岁多,那她是?对,她已经三岁了。
    而纪月,是在三年前遇到意外的。那时候,宋霁辉早和她分居了。
    最后,梁辀想到,在乌斯怀亚的酒店里,他们疯狂的做爱,等她高潮的时候,他也一起射在她的身体深处。疯狂的念头,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缠绕在他的心口,这次,他颤抖着点开相册,细细地查看小女孩的照片,寻找着和自己的些许相似之处。
    梁辀整晚都失眠了,喜忧参半这个词,再次出现在他身上。他狂喜地发现,小女孩应该是自己和纪月的孩子,然后是狂怒,最后,想到她的态度,想到小女孩对着宋霁辉撒娇,难过不知不觉间上了心头。
    天一亮,他就赶去了大坪村的别墅,他在车里坐了很久,一是面对纪月踌躇,二是担心吵到孩子睡觉。
    等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他才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宋霁辉,见到梁辀,他没有惊讶,平静地说,“来得挺早。”
    这次,换梁辀犹豫了,片刻之后,“出来说吧。”
    他们两个人站在萧瑟的花园里,梁辀看到花园地上摆着的精美的小兔子造型雕塑,想到,这些应该就是小女孩喜欢的,“她不是你们的女儿,我都知道了。”
    “别开这种玩笑了……”
    梁辀抬头,看得出,宋霁辉对宋怀念很好,说话口气也没那么冲了,“别骗我了,那张照片里,她根本不是1岁多的模样,而那艘邮轮两年前就退役了,时间对不上。”他小心翼翼地问,“念念是我的女儿吗?”
    宋霁辉看到他眼里的希冀,依旧冷冰冰地回答道,“不是,是我们的女儿。”
    “宋霁辉,你别开玩笑了。”被他的态度激怒,忍不住提高音量。
    “你到底是谁?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像后看去,纪月站在别墅外,满是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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