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不相干的两个人。
    章遥搬去学校了。
    第一天,傅延拙早起,下意识去敲章遥房门:“章遥先生,上学要迟到了——”
    含着笑意,说出口才想起来,章遥不在家住了。
    第二天,路过章遥门口,傅延拙顿了顿,若无其事向前走。
    章遥提出,他们应该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以便他们将来适应跟他人的生活。
    章遥说他不希望自己养成依赖的坏毛病——小崽子才十七岁,已经在考虑以后跟别人的生活了。
    章遥有没有坏毛病,傅延拙不知道,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离不开那个小朋友。
    他井然有序的三十多年生命,在章遥短暂闯入之后,开始变得不那么紧凑。
    晚饭的时候,傅延拙在桌前看报,等阿姨做好饭,单人份的饭菜上桌,桌子忽然有点空荡。
    “遥遥上学去了,家里怎么冷冷清清的。”阿姨也在小声嘀咕。
    傅延拙忽然笑了。
    恰好宋齐发来消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傅延拙想了想地下车库那个造成如今局面的带着烟草味儿的吻,礼貌拒绝了宋齐的邀约。
    他想,如果是需要安定的伴侣或者安定的生活,大概没有伴侣才是最安定的。
    至于排解寂寞,其实近半年他已经很少觉得寂寞了。
    因为家里的一只小小的入侵者。
    周末的时候,章遥回来了。
    可是傅延拙不在,据说是去外地出差了。
    章遥清楚,大概是因为他说他们都需要脱敏。
    那一天晚上,他们开诚布公,自己语气很不好,说的话大概也很自私。
    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孤儿了,对待野生动物,最好的方式不是驯化,野生动物被驯化是很可怜的事情。
    “傅延拙,是你在驯化我,可是你的生活容不下我。”
    彼时傅延拙想反驳,驯化也许是存在的,但他的生活不会容不下章遥,不过宋齐的事情在前,他说出来也没有信服力,于是只好先让小朋友随着性子闹一闹。
    第7章 扫地出门
    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章遥坐在桌前等着饭菜上桌,吃饭的时候,阿姨忽然说:“前几天傅先生特意交代,等你回来了给你做小排。”
    章遥嘴里正好叼着一块糖醋小排,美味的排骨瞬间没了滋味儿,阿姨看着,章遥没好意思吐出来。
    “遥遥是不是跟傅先生吵架了?”阿姨问。
    连阿姨都看出来了。
    周末晚上,傅延拙回来了,路过章遥门口的时候里面有一点微弱灯光,还有敲键盘的声音。
    这几天他考虑了很多解决办法,不过现在章遥可能还在气头上不太好交涉,他想了想,没有进去打扰。
    章遥在房间打游戏,耳机挂在脖子上,听到脚步声路过门口。
    屏幕变灰了,他丢下鼠标躺回床上,翻来覆去觉得烦。
    章遥走到一楼的时候被喊住了。
    傅延拙门没关,听到房门响动往外看了一眼,见章遥背着包穿着整齐似乎要出门,已经很晚了,他走出来喊住了章遥。
    “干什么去?”
    “回学校。”章遥看也不看他一眼。
    傅延拙沉默了一下——小崽子居然已经连一晚上都不想跟自己住在一座房子里了吗?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很晚了。”
    “嗯。”章遥哼了一声,没动。
    “不安全。”傅延拙顿了顿:“等我一下。”
    “?”章遥还没疑惑傅延拙打算干嘛,就看对方从房间里拿出外套边穿边下楼,还说:“我送你。”
    路过吧台顺便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才发现章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很生气的表情。
    “怎么了?”
    “没事!”章遥话里带着满满的火气,往外走,他原本以为傅延拙会叫自己不要胡闹明天再走,可他居然打算送自己去学校?
    章遥越走越快,一刻都不想多留一样,傅延拙心想章遥还真是气得不轻,他思索着怎么哄小崽子,车子走在夜深无人的路上,傅延拙一直没说话,章遥越来越生气。
    傅延拙只是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妥当,是严肃一点,还是轻松一点,跟章遥说话的时候他还要部署一下战术,刚要开口却发现章遥已经快要变成河豚了。
    “章遥,你真的很任性。”傅延拙没忍住先笑了,章遥一听这话更气了:“对,因为我是小孩子!”
    对于章遥用自己的话堵自己,傅延拙笑意更深,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笑的不要太过分,包容道:“是,小孩子可以任性。”
    “为什么非要这么晚去学校?”傅延拙思索着开口的时机,先随口问了一句。
    章遥别过脸朝着车窗拒绝沟通:“很多住校的同学都在周末晚上去学校。”潜台词:所以他现在要走也很正常,才不是闹性子。
    “嗯。”傅延拙点头,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回家了。”
    很离奇,傅老板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居然会故意气一个小孩子。
    果然听到这话的章遥气得瞪了傅延拙一眼,本来还想直说,是因为傅延拙回家跟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说才赌气要走,这下彻底生气了,抱着手气鼓鼓看着外面不再说话。
    章遥现在一点自觉都没有,关于明明是他先要求二人脱敏这件事。
    到了一个红灯路口,傅延拙忽然开口:“送你一套房子吧。”
    “什么?”章遥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傅延拙——傅延拙说什么?要送自己一套房子?
    为了把自己扫地出门,他要给自己一套房子?
    “我不要你的房子。”章遥果断拒绝,用一种很抗拒的眼神看着傅延拙,傅延拙却早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会儿慢悠悠眯着眼半不正经:“也算是投资了,我看好章遥先生的潜力,认为将来年纪大了不想工作的时候很有可能需要依靠章遥先生照顾,所以……”他先按照惯常调侃的语气开场,话没说完被章遥不给面子打断:
    “你年纪已经很大了!”
    “……”傅延拙的话戛然而止,风华正茂的傅老板看了一眼车窗倒影里的自己,觉得章遥在气人这件事情上面很有天赋。
    章遥见傅延拙吃瘪,又别过脸,傅延拙看他明显不高兴,觉得章遥这个烫手山芋空前地烫手,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切入。
    “其实长时间以来,我很认真地考虑过收养的事情。”他收起含笑的表情,严肃起来。
    “如果是因为‘我早晚有一天会有伴侣和家庭’这样的原因让你觉得不舒服,我认为这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法,法律会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吗?”
    章遥呼吸一滞,傅延拙的话让他心重重跳了——他想过跟自己有法律上的关系。
    这样的含义让章遥不那么生气了。
    傅延拙接着说:“但是很可惜,因为我国法律的原因,我目前不符合收养条件,而且因为你父母留下的资产,建立收养关系所面临的问题也就更加复杂。”
    章遥没说话,车子慢慢靠着路边停下了,傅延拙打开车窗摸出一支烟,看了章遥一眼,没有点着。
    “还有,在你自主决定离开之前,家里不会有别人。”傅延拙许下一个目前来看无关紧要的承诺,随后指着外面的小区门口:“还是说,你坚持认为野生动物不应该被驯养?当然,我从没想过要驯养你。”
    章遥回头发现不是学校,他们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座小区外面。
    “想要搬出来住吗?”傅延拙问:“独居的野生动物还是愿意陪着我这个‘年纪不小了’的老男人的野生动物?”
    傅延拙看着章遥。
    “我……”章遥的声音细若蚊蝇,一点都没有之前朝着傅延拙据理力争指责他圈养自己时候的底气了:“阿姨留了排骨,让我晚上饿了吃。”
    “嗯。”傅延拙笑了笑,发动车子往家走,路上摸出一串钥匙。
    “我不要。”章遥觉得那串钥匙烫手,一个眼神都不想落在上面,傅延拙看了他一眼,见他别扭看着外面:“老男人的投资。”
    第8章 怎么回家
    傅延拙的主动道歉让这件事情不痛不痒结束了,然而章遥陷入了新的苦恼:
    关于他应该怎么委婉地提出他想回家住这个事情,对于‘委婉’两个字,直来直往惯于给人直白攻击的他没什么经验。
    周一一早,他下楼的时候傅延拙已经出门了,桌子上有热好的牛奶面包。今天阿姨不在,是傅延拙弄的。
    章遥心事重重吃完了全部。
    课间时候教室里都在讨论报冬令营的事情,国高的学生一大部分在准备出国,另外一部分也大都选好了目标学校,在准备各类竞赛和冬令营,章遥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同样苦恼。
    其他人在苦恼择校,章遥在苦恼怎么回家——奇怪的苦恼。
    同桌兼室友蒋听看自己同桌愁眉苦脸一早上了,他凑过来:“怎么了啊?愁眉苦脸地?你也愁上大学的事儿啊?”
    章遥没说话,换了个方向趴着。
    “不是吧,你愁什么?你不回去啊?”蒋听知道章遥的国籍至今没有确定,照他以为,章遥肯定会回去继承家里的财产。
    虽然一起住的时间不久,不过男生之间的交情一起熬夜打几场游戏就建立起来了,蒋听见状凑过去:“还是情场失意了?”
    章遥白了他一眼:“你才情场失意。”
    “屁!老子好着呢!”蒋听问:“那你是怎么了?”
    章遥说:“想回家住。”
    “回家住?”“你住校才几天,又想回家住?”蒋听上下打量章遥:“你不是住在一个叔叔家吗?寄居还能寄居出来感情啊?”
    章遥瞪了蒋听一眼,不愿意解释这些:“滚。”
    “嗐,说说呗!”蒋听搂上章遥肩膀:“到底怎么了?咱们这么好的交情,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哥帮你解决!”
    “不是说了吗,想回家住。”章遥疑心蒋听耳朵是白长的。
    “那就回呗,想回就回,愁眉苦脸干嘛?”
    章遥倒也是想,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傅延拙开口,要是不跟他打招呼,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又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好像无理取闹之后找不着台阶只能夹着尾巴回去的小狗。
    尽管傅延拙大概率不会说什么,不过他心里肯定会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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