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雪醒来之后,十分绝望地发现,历史没有改变。
    何君酒已经死了。
    骨灰就在她的床头种着花。
    花已经枯萎了。
    她走了一个多月,家用机器人没有给花浇水。
    她在床上躺着,看着雕花的屋顶,很公主风的设计,是她喜欢的。
    她无法想象,何君酒是怎样的心情买下了这座她想要的房子,按照她的喜好装修,期待着她住进来。
    他等了她五十七年。
    她不敢想。
    没有何君酒的世界,很冰冷。
    人生索然无味。
    她就躺床上挺尸,等着何君酒来接她。
    她心里骂他,明明喜欢她,明明等了她一辈子,为什么要推开她,为什么假装不稀罕她,为什么不要她!
    她本来可以给他生一个孩子的——
    她又想到何君酒在最后的日子里戴套的行为——
    他大概不想让她怀孕吧。
    他那么聪明,会不会已经猜到,在未来他死了。
    所以带她去做心理咨询,所以故意惹她生气,所以早就为将来注定的分开埋好了伏笔。
    谁稀罕呢。
    她压根发酸,咬着被子哭。
    他死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永远分开了。
    永永远远,她再也见不到何君酒了。
    这个念头让她发疯。
    她真想亲手杀了他!
    他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想找一些不喜欢他的理由——最后徒劳地发现,他真的很好。
    人在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再也不会遇到比何君酒更爱她的人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何君酒了。
    她讨厌这个世界。
    她不想活了。
    ·················
    何君酒没想过,傅如雪的离开,会那么仓促。
    她离开得太匆忙,有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他有些担忧地想,未来的他已经死了吧——因为在那个世界里的他不存在了,她才会穿越回来。
    她一个人可以好好生活吗。
    她有再找个人结婚吗。
    她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岁。
    她看上去并没有很好。
    如果很好,不会孤身一个人跑到这个世界里来。
    他最初是想自私地将人留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属于他。
    扣了她的回传器,铐住她囚禁她,强制建立情感关系,把她的身心都锁住。
    他失了智一样发疯,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占有欲在他心里叫嚣,他想把她变成私有物。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未来的他没有碰她。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未来他们再次相遇,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他绝对不可能不要她。
    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他快死了。
    所以她穿越回来,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吗。
    他有些心惊地意识到,她无家可归了。
    她逗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她不想回去。
    如果历史无法改变,她终究会回到那个世界的。
    因为在她的描述里,他们在未来相遇时,他身边是没有她的。
    把回传器还给她,陪她去看心理医生,他想,等她回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她该怎么好好活下去。
    他想到她经常性地突然落泪,着迷地看着他,嚷着要睡他操他,想方设法勾引他,因为亲近而喜悦的笑容,痴缠着他说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好像有很多只手在揪扯,舍不得她走,但也不想她太难过。
    他试着惹她生气,让她吃醋,他想过冷暴力她,不理她,可是舍不得。
    他也不想她太伤心。
    想陪着她,让她慢慢把他放下。
    不知道未来的他是怎样做的,未来的他,有好好和她告别吗。
    是突然死去的,还是怎样。
    未来他会在哪里遇见她呢。
    在什么时候。
    他又充满了期待。
    他遇见她的时候,她多大了。
    是十八,还是二十。
    希望能早点遇见她,可以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
    他不会太禽兽吧。
    难道她还是个高中生?
    他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他已经二十二了。
    和高中生谈恋爱实在是不像话,可如果是她的话,她应该会愿意吧。
    他答应过会娶她的。
    她说迪士尼,不会还是个小朋友吧。
    她说让他养成——小时候的她是怎样的,如果是初中生,他要辅导她功课吗。
    他忍不住笑。
    他在默默地喜欢她,她知道吗。
    可一想到她回到的那个世界里,他已经死了,他就舍不得放她走。
    如果不是因为他心软,她不会遇到危险。
    车第一次被撞击时,他看到了前面的车里,有枪伸出来,对准了她。
    在那个瞬间他什么都没想,身体的本能替他做了选择。
    他竟然亲手送走了她。
    那次枪伤没有要了他的命。
    他伤得不轻,子弹从两叶肺之间穿过,他进了两次ICU,在床上躺了大半年。
    她应该好一些吧,她说未来的医疗很发达,头掉了都能接回去——她说的是真的吧。
    他用侥幸心理往好了想,又有些埋怨未来的他,为什么不拦着她,明明知道她要穿越回来被枪击,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他对未来的自己非常不满。
    那年秋天,他们没能结婚。
    他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到外面树上的叶子落下来,有点想她。
    她说的未来是多久。
    她答应过他今年冬天一起去看极光,会是今年冬天吗。
    他想会不会是枪伤导致了他的死亡,在养伤的日子里越发期待见到她。
    直到伤好出院,她都没出现。
    那年冬天,他一个人去丹麦看了极光。
    下雪了。
    说好了一起来的。
    她这个骗子。
    他没能在雪里吻她。
    总会有机会的。
    他想,以后还是要带她来,把她包得毛茸茸的,像只小狗。
    捧着她的脸亲她,晚上把她按在床上操她,质问她为什么骗人。
    答应他的事,为什么做不到。
    他一个人站在雪里,垂着头想,和他梦里一样,她消失了。
    好像从没来过那样。
    他投资了那个时光穿越的项目,他想傅如雪早点回来见他。
    他花了很多钱,那个项目的进展很快。
    他动用了很多关系,在全国各地找她。
    傅如雪。
    她的名字总不会是假的吧。
    叫这个名字的不少。
    他一开始只找十六岁以上的,后来拓宽到所有年龄。
    一无所获。
    他开始怀疑,也许她还没出生。
    他已经二十多了,她还没出生,年龄差得是有点大。
    他有点担心小傅如雪会不喜欢他了。
    三十岁那年,他开始有点恨她了。
    科技还没有发展到她生活的时代。
    他投资了智能化的产业,还有基因改造技术。
    科技爆炸式的发展。
    他没有找到她。
    他在那个广场里找人设计了一个雕像,时间的莫比乌斯环。
    他安慰自己,总会遇见的。
    反正他也不算太老。
    如果她敢嫌弃他,他就用强的。
    贴上来的女人很多,他都拒绝了。
    她很喜欢吃醋。
    他答应过她,不会有别人。
    四十岁那年,他去做了基金改造手术。
    很疼。
    最初的临床手术不够成熟。
    他想他不能再老了。
    她很喜欢他的脸,再老,她会嫌弃的。
    他又想,她敢嫌弃他,他就把她操烂。
    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真的太久了——等了她十八年了。
    她到底在哪儿。
    电梯里有熟悉的香水味,他惊喜地转过身,看到了陌生的脸。
    他垂下眼,礼貌地询问了香水的名字。
    黑鸦片。
    很浓郁的甜香。
    他去买了一瓶,喷在了床上。
    那天好像她回来了一样。
    路过纹身店,他停下了脚步。
    纹身师问他要纹什么,他想起了她画在他胸口的那朵云。
    凭着记忆画了出来,纹在了枪伤的疤痕上。
    他已经学会画画了。
    五十岁那年,脑前额叶切除手术已经很成熟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他竟然等了她快三十年。
    半辈子过去了,她了无音讯。
    他真的恨她。
    恨不得杀了她!
    他真想把她揪出来问问她,凭什么让他等这么久!
    如果不能相守,为什么要跑来撩拨他!
    为什么要骗走他的真心,一走了之!
    为什么把他丢在这个世界上不闻不问!
    真想忘了她——
    她没有心。
    六十岁那年,他停止了对时光穿越项目的资助,关闭了实验室。
    他不想见到她了。
    她最好就不要来找他。
    二十二岁遇见她,是个错误。
    他这么多年等她,脑子有病。
    他不想等她了。
    他的生活非常正常,他没有在等她。
    他只是没有遇到其他心动的人,仅此而已。
    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了不起。
    只是年轻时的他太好骗了。
    那些年,
    他一个人走过了很多地方,
    她说过会和他一起去的,他都去过了。
    是她自己失约了。
    七十二岁那年——
    她生日那天,一个女婴呱呱落地,她的父母给她取名傅如雪。
    他去了那家医院,见过了她的父母,挺不错的家庭。
    他不想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
    她最好,也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她竟然还是个襁褓里的孩子。
    怎么娶她?
    怎么娶她!!!
    他颤抖着身子看着她,他真想问问她,怎么娶啊!
    她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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