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孝宗再舀一勺豆腐:“我爹还说了,明年十月您老就要庆八十了,皇上平时就总是念叨您,到了明年您庆八十大寿,皇上肯定会赐祝寿的玺书给您,多大的荣耀啊。我见我爹羡慕,连忙哄他,说他老了也能得这个,我爹又说了,他贤德不如您,没可能的。”
    老头:……
    陈孝宗:“对了,明年春弟要参加春闱吧?到时候给您中个一甲进士回来,一年双喜!”
    春弟是指徐家长孙。
    老头:……
    他深深地看了陈孝宗一眼。
    陈孝宗:“来,这豆腐好吃,您多吃点!”
    .
    广东,广州府。
    这边夏稻收的更早,但士族不如江南那边多,有闹事的,陈伯宗全部以武力镇压,堪称铁血手腕,直接就把那些企图阻拦新政的本地士族的气焰压了下去。
    只是今年是新政推行的第一年,大问题解决了,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却层出不穷,陈伯宗依然忙得早出晚归。
    这日傍晚,陈伯宗回到知府衙门,天已经黑了。
    有个线人早早在此等候了。
    陈伯宗屏退左右,叫线人陪他一起落座,两人边吃边聊。
    当年豫王、景王在五朵山大败,留下两万多降兵,为首的军官们都斩了,两万多降兵却都是青壮年,白白杀了可惜,朝廷的处置办法,便是在他们额头刺字,发配各地做苦役。
    朝廷年年都缺劳役,边关修长城用人,两河筑堤坝用人,各处矿山采矿也用人,除了征用百姓,便是派遣囚犯做事。
    在陈廷鉴的暗中授意下,两多万降兵分散发配到了五个地方。
    恰逢当年广东这边发现一处新铁矿,朝廷便直接调了八千降兵过来。
    陈伯宗要查戚瑾通敌的证据,除了派人盯着戚瑾与金吾前卫存活的三百来人,也要接触叛军这边的降兵。
    景王自刎,豫王就是头猪,另一个知情的便是郭继先。
    郭继先的口供,是他们抓到一个斥候,从斥候口中得知四弟要过白河岭。
    实际上,凌汝成派出去的一个斥候的确没能回来,这个斥候如果真落到了叛军手中,总要有人负责抓住,负责将斥候带去见景王、郭继先,再负责处置,也总会有一些士兵见到了这个过程,包括戚瑾暗中通敌,他再神通广大,也会留下一些线索,而不是直接就联系到了景王、郭继先。
    从先帝驾崩那年的十一月,到去年腊月,陈伯宗的手下整整调查了两年。
    综合各地的消息,腊月里陈伯宗终于凑齐了戚瑾通敌那晚,叛军那边负责守夜的士兵名单。
    大多数都战死了,活着的十七个,其他四地的都渐渐被他的人撬开了嘴,凑出了这份名单,只剩五个在广东这边的,三人已经死于苦役折磨或病痛,剩下两个,线人还没有机会接触。
    陈伯宗来广东,除了要推行新政,另一桩便是调查这两人。
    他没有露面,安排两个线人以囚徒的身份去了那二人所在的矿山,先了解对方的性情,熟悉了,才能试着打探当年。
    “大人,张强没什么心机,几乎问什么答什么,李信沉默寡言深藏不露,人也十分警醒,这半年我也帮了他不少忙,他除了当时道谢,其他时候照样独来独往,我实在找不到机会。”
    陈伯宗:“越是这样的人,越能藏住秘密。”
    线人:“那该怎么办?”
    陈伯宗:“暗中带他出来,矿山那边做成他逃跑的局。”
    .
    三日后,李信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陈设简朴却十分雅致的书房。
    临窗的书桌前,坐着一个清风朗月、庄静内敛的三旬男子,烛光跳跃,斯人如玉。
    李信默默地打量周围,最后视线再次落在对方脸上。
    陈伯宗看他一眼,问:“可认得字?”
    李信点头。
    陈伯宗拿起书桌上的信纸,举到李信面前。
    李信定睛一看,发现信纸上写着:打到一只麻雀,再抓一只兔子,便可换一坛酒钱。
    确认他看完了,陈伯宗将信纸放入铜灯,看着火舌吞没信纸只剩一层薄薄的灰,陈伯宗低声解释道:“我们在查五朵山一役中,朝廷这边有人通敌的案子。”
    李信面无表情,只有瞳孔难以察觉地缩了缩。
    陈伯宗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道:“忘了说,我今年调任广州知府前,原是大理寺少卿陈伯宗。”
    李信喉头微滚。
    他们这些士兵,知道的比百姓多,但凡听说过陈廷鉴陈阁老的,也差不多都知道陈阁老有三个儿子,驸马名气最大,中过状元却娶了一个娃娃亲平民妻子的大理寺少卿陈伯宗排第二,另一个探花郎反倒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传闻。
    陈伯宗看眼他的喉结,继续道:“麻雀指金吾前卫那边的人,对方知道通敌之人的身份,只要叛军这边再有证据证明那晚确实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而非你们抓到了斥候,我们就可以坐实叛徒的罪名。”
    李信:“为何要告诉我?”
    陈伯宗:“你是那晚叛军的守夜士兵之一,如果你能提供证据,将功补过,我可以放你自由。”
    李信:“若我不知情?”
    陈伯宗笑了笑:“不知情,却知道了我的秘密,那就只能被我灭口。”
    李信:……
    第181章
    八月初一, 华阳照例在宫里住了一日,陪母后听听戏,晚上再听弟弟畅谈一番各地新政进展。
    新政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各地的士绅、书生或许还会继续诟病弟弟与朝廷,可在朝廷几次发兵镇压之后, 再也没有哪家士族愿意当出头鸟,官绅士族不闹,豪强更不敢惹事,那些亲口在皇上面前承诺会配合新政的藩王们也没有借口再推三阻四。
    元祐帝仿佛也做了一回农夫,春天播下新政的种子, 之后就开始各种照料与操心, 现在庄稼已经长成, 只待丰收。
    “姐姐, 新政成功,也有你一份功劳。”
    元祐帝眼神明亮地看着姐姐。
    华阳又笑又惊讶:“我做什么了?”
    元祐帝低声道:“当初若不是你鼓励我, 我未必会与母后对着干。”
    华阳连忙做了个“嘘”的手指, 嗔怪弟弟道:“都是你自己拿的主意, 别把我牵扯进来。”
    元祐帝不再提旧事,笑道:“等国库银子多了, 我送姐姐一份重礼。”
    华阳:“无功不受禄, 重礼我可受不起,逢年过节赏赐我一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我就高兴了, 也不用担心被言官说三道四。”
    元祐帝:“这个简单, 马上就要中秋了, 我叫人给姐姐预备一份。”
    翌日上午, 华阳出宫, 来了陈府。
    两个儿子外放为官,已经走了大半年,孙氏浓密的发间多了一些银丝,可能也知道新政有了成效,最近孙氏好吃好睡的,气色很是不错。俞秀、罗玉燕都很孝顺她,孙辈们也越来越懂事了,孙氏还真不需要太操心什么。
    中午一起吃的饭,黄昏时分,华阳从四宜堂来到春和堂,陪婆母闲聊时,提到了公爹:“现在父亲回来还那么晚吗?”
    孙氏:“是啊,也不知道天天都在忙什么,内阁五位阁老,好像少了他就不行一样。”
    华阳:“能者多劳,父亲如此,您辛苦了,造福的是朝廷与百姓。”
    孙氏:“长公主总是这么会夸人,您这么早过来,莫非又想跟老头子下棋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马上派人去内阁把老头子叫回来。
    以前老头子会特意早归招待儿媳妇,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今年老头子忙得连长公主都不当回事了,非得天黑才回府。
    华阳笑道:“没有,只是许久不见父亲,有些挂念他老人??家。”
    孙氏摸着胸口:“老头子若能亲耳听见长公主这句话,怕是要感激涕零,别说驸马了,他三哥都不曾这么哄过老头子。”
    华阳就发现,婆母这张嘴也挺会逗人发笑的。
    不过她确实想见见公爹了,上辈子这时候,公爹缠绵病榻没几日就要撒手人寰,这辈子一切都变了,他老人家也硬硬朗朗的,可华阳还是想亲眼瞧瞧。
    也不知道是今日内阁没那么忙,还是陈廷鉴也想起要招待一回长公主儿媳妇,今晚陈廷鉴回来地比较早,陈敬宗下马大步来到春和堂,就见长公主与老头子并排坐在主位,正笑着聊着什么,母亲、两位嫂子、孩子们凑在一块儿,欢声笑语地聊着家常。
    华阳见他又用那种瞎拈酸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着痕迹地瞪了过去。
    陈敬宗往她的椅子旁一靠,看向母亲道:“娘,我饿了,开饭吧。”
    孙氏:“就你心急,大郎他们都没喊饿。”
    陈敬宗:“他们下午有顿点心吃,我有吗?”
    孙氏懒得与他掰扯,问长公主儿媳妇:“那就现在传饭?”
    华阳笑着点点头,她与公爹也只是随便聊聊,并无要紧事。
    华阳与陈敬宗同席,快吃完了,陈敬宗往她这边偏了偏,低声道:“等会儿你陪娘剪花枝,我陪老头子下棋。”
    华阳嗯了声,没有多问。
    饭后,华阳只说想再多陪陪婆母,夫妻俩自然而然就留了下来。
    陈敬宗倒也没有真的陪老头子下棋,堂屋帘子一放,父子俩去了内室。
    孙氏小声嘀咕:“神神秘秘的,他们俩能有什么悄悄话?”
    华阳:“到底是亲父子,可能也想谈谈心吧。”
    孙氏放声大笑。
    内室的父子俩:……
    短暂的沉默后,陈敬宗继续道:“南边的兔子已经到了,暂且安置在大哥那处别院,我去见了一面,是个懂事的,不至于翻供。”
    陈廷鉴打量儿子:“你觉得,一只麻雀一只兔子,够吗?”
    陈敬宗:“够让宫里起疑,定罪难。”
    已经过去了快三年,戚瑾只要咬定他是被人栽赃陷害,咬定孙福、李信都收了陈家的好处或是被胁迫,他们这边也无法拿出铁证,便是叫凌汝成来,戚瑾也可以说凌汝成同样被他们收买了,便是顺着李信提供的线索在五朵山挖出那个斥候的骸骨,戚瑾也可以说他们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提前做的局。
    陈廷鉴:“那你准备怎么办?”
    陈敬宗:“先试探皇上的意思,他要查,我自有对策。”
    陈廷鉴:“若皇上不想追究?”
    陈敬宗:“那您就该反思了,呕心沥血十几年,怎么教出这样一个袒护奸臣的昏庸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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