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炽连话都懒得说了,只略微分给他一个眼神。
    司年轮道:“我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好奇心。”
    玄炽皱眉想了一会儿,幽幽道:“我该好奇什么?好奇她怎么就对一个凡人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
    是啊,你不该好奇下你的情敌吗?
    司年轮便道:“对啊。你说这凡人是不是不一般?”
    他将凡人这两个字咬得重极。
    玄炽却是木鱼脑袋。
    他耷拉着眉眼,没精打采了半天,目光却突然坚定了一些。
    “没事。凡人怎样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杳杳总关你的事儿吧。
    司年轮有些无语。
    玄炽却继续道:“她总有走出来的一天,我耐心等着便是。”
    “……”
    司年轮心想,不好意思,可能没有那么一天了。看,这就是不摸清楚敌情的下场,就连下决定也会偏离原本的实际。
    他却没想到,当一切真相都揭露开来之时,首当其冲的,还得是他这个瞒下了一切的“帮凶”。
    第84章
    杳杳又闷了有月余, 人终于养出些精神来,被余辞说动了,拉着她出去转转。
    这些日子里她一个人也想了许多。
    她如今亲历过凡人的一世, 又追着周云辜看过了几百年的凡世, 如今终于肯认同, 既然是入了轮回的凡界之人, 一旦身死,生前一切就如云烟消散,尘缘既去, 就应当随它飘过。
    而她又想起自己最初下界的初心。
    原先的她不曾被梦境中的种种所困, 是因为她不在意人心,也不懂;可如今她真真切切地看过了许多世事演变, 反而将自己困进了那个梦里——
    她怀念那片有些冷寂的月下青竹, 就像她怀念拥有着那片梦境的那个人。
    玄炽曾说她看不懂人心,是因为她不懂,而不是她不想懂。
    当是时, 不光他这么说, 一旁的余辞并着司年轮都煞有介事地点头认同。
    余辞还说,她好像确实是缺了点心眼儿,从来不懂得人心,也不明白那些由心而生的情意。
    她转头望向余辞。
    “如今呢?你觉得如今的我懂了吗?”
    她问得突然, 余辞闻言还没有反应过来。
    杳杳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 就此揭过, 仿佛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一句话。
    她想, 她当然懂了。
    而令她将这一切都看得通透的那个人, 就那样倏然消失在天地间,半点音信也无。
    只是她依旧放不下那个人。
    那是她对一切的好奇的起源, 是初次的向往,也是令她一意孤行了千年的执念。
    他终究是不同。
    ……
    余辞今日拉杳杳出了门,邀她再去拜访一次轮回台,想着通晓凡人诸般事务的司命仙君司年轮兴许会有什么别的法子。
    杳杳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叫她看着很心疼。
    余辞正想着,司年轮那厮总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却偏偏又低劣地露出些马脚,今日为了杳杳她也要好好逼问他一番,叫他将那些欲言又止的秘密全部给吐露出来。
    她早看出来了,司年轮好似知道什么内情,却故意瞒着所有人。
    纵使她喜欢司年轮,在这一点上,她也有几分瞧不起对方。
    她咬咬牙,向来冷淡端着的一张脸上外露了些许情绪,却转瞬又变了脸色,露出几分讶异神情来。
    她腰间的罗盘正嘀嘀响个不停,带着反常的躁动,时不时地还要震颤两下。
    她将罗盘端正,却发现那上头的指针正笔笔直直地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不像往日一般摇摆不定,而是恨不得朝着它所指向的方向挣脱罗盘飞奔而去。
    余辞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去,我师父!”
    指针指向正北,一路过去就是那片当初遗落了神君梦境的竹林。
    她望向杳杳,神情有些迫切。
    “好像是我师父的气息,罗盘反应这样大,兴许是他现身了。”她拉住杳杳,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要不你先陪我走一趟?然后我们再去找司年轮跟玄炽小聚。”
    杳杳还未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就被余辞拉着拈了诀,再次现身便是在那处在月色下弥漫着浓重雾气的竹林。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难得地顿住了。
    心头也涌上莫名的念头,只在一瞬间闪过,叫她一时分辨不清楚。
    余辞等不及了,拉着她往里头探,手里的罗盘直指竹林的深处。
    “我的剑啊,我的上好玄铁,终于不算是白费。”
    兴许是同司年轮待得久了,她将对方碎碎念的毛病学了去,此时在杳杳耳边念叨着,这才叫杳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略有些失笑。
    她想起上一回自己也是被余辞拉着来了这片地界,拜托她帮忙入她那位师尊的梦,好寻找对方的踪迹。
    可那片梦境弥漫着浓稠得好似化不开的雾气,空无一物,而且还对司掌大千世界所有梦境的她产生了排斥,将她请出了梦外。
    她上一回来的时候未曾仔细打量过周遭的环境,如今一路细细看了,心中惊疑更甚。
    竹林、月色,还有浓厚的雾气;
    以及竟然能将她请离梦境的力量。
    她却转瞬变了脸色,倏然想起前不久,尚在人世的周云辜也曾经将她从梦境中驱除,逼迫她现了身。
    是巧合?
    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她额上冒了冷汗,看向余辞。
    “余辞,我问你。你师父的名讳是什……”
    话音还未落下,她二人前进的脚步就好似迈进了一片有些不同寻常的区域。
    杳杳眼见着余辞转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也被一股力量席卷,将她扯入了另外的领域。
    周遭的灵气浓厚得不像话,杳杳定定站稳,就稳住了心神。
    她想起上一次自己踏足那片神君留下的梦境时,感受与周遭的景致,与此时几乎无二。
    心里有一个荒唐的念头亟待她去验证,因而杳杳心下没有了任何顾虑,只循着本能的感觉,一步步地往雾气的深处探去。
    迷梦镜贴着她的心口,正微微发着热。
    在这样的一片空茫之中,时间的流逝都仿佛被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好似包裹着天地万物的雾气陡然间散开来,眼前的景象一派清明。
    杳杳却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是……周云辜的梦?
    周遭的景象她再熟悉不过,就连月色也是记忆中的模样。
    杳杳一瞬间觉得有些恍然,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回忆中。
    但很快她就醒悟过来,咬了咬舌尖,强令自己平定了动摇的心神。
    她顺着记忆往里走,一路畅通无阻。
    月色下的竹林被微风拂过,仿似簌簌低语。杳杳一路穿过竹林,来到竹林后的那片湖泊。
    她当时重新找到周云辜的转世时,入了对方的梦,就在他的梦里看见了这面湖。
    且这面湖似乎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没有花多少功夫便弄清楚了,原来这平滑如镜的湖面竟是迷梦镜的化象,而当初被封印在迷梦镜里的混沌兽就被镇压在水底。
    她当时还很是惊奇了一番,为何周云辜的梦域会同迷梦镜产生关联,因而此时重新回到了熟悉的梦域,她下意识就去找寻这片湖泊。
    而她果然在这里又见到了这面湖。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杳杳深吸了一口气,彻底走出竹林,将整片湖面之景揽入眼底。
    下一秒,她便惊奇地睁大了眼。
    湖面仍旧平滑如镜,不见丝毫波澜;
    湖心处却躺了个人,双手交握在胸前,板板正正,闭着双眼仿佛陷入沉睡,谪仙之姿。
    杳杳脚下一个踉跄。
    她难以置信般地一步步靠近,连眼也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眼睛合上再睁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她终于踏着湖面,来到湖心之人的身边。
    下一秒,她捂住了嘴,眼里有泪水滚滚而下。
    仿佛陷入沉睡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眼波是深邃的黑,看不见一丝半点儿的情绪。
    杳杳同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熟悉眼眸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视线再次天旋地转,整个人又被弹出了梦境。
    而她跌入了一个怀抱,冷冷的沉香气息一如既往地好闻,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然意味,却让她莫名想要亲近。
    怀抱的主人眼神茫然了一瞬,旋即回过神来一般微微皱了眉,制住了杳杳正攥紧他胸前衣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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