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娇接到秦北电话,让她到弄堂外的路口来,什么事也没说就挂断了。
    她思忖会儿,穿上外套下楼,弄堂里不晓哪户人家传出类似燕燕做媒的沪剧戏腔,春阳高照,从窗内伸出的竹竿晾着刚洗过的床单,水滴吧嗒吧嗒掉,鼻息间不止有洗衣粉的味儿,还有小风炉上炖卤蛋的肉油香,坐定小竹椅的阿婆已经折了一笸箩的锡箔元宝,清明近至。她看到虞娇,不管认识与否,都会笑着点头。
    风还带着微凉,湿润的气息。她站在堂口四处张望,听到摁喇叭声,右前方马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奥迪,慢腾腾走过去,秦北坐在驾驶位,摇下窗,示意她上车。
    虞娇心知抵抗没用,但她可以选择坐在后座,嘴里嘟囔着:“我晕车,你别开的太远啊,否则吐脏你的车子可不妙。”
    秦北心有余悸,掏出个塑料袋扔给她,他今天没用司机,自己开车,路不大熟,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找到国泰影院,又转一圈,找到地下车库。
    “你要请我看电影?”虞娇有些不确定。
    秦北点点头,又道你怎这样表情,我就不能请你看电影么?前阵子太忙,现在空了,可以多陪陪你。
    虞娇心底憎恶,表面不显,忽然朝某个方向斜眼睛,呶呶嘴:“我得先去买那个。”秦北随而望去,十步开外有家卖蛋挞的小店,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挽袖看表,再拿出两张票,递给她一张,做决定道:“来不及了,看完电影出来再买吧!”
    “不!我要先吃。”虞娇转身就走,秦北迅速拦到她前面,咬着牙笑:“我来买,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
    “那谢谢你!”虞娇神色狡黠,晃晃电影票:“我先进去了。”
    电影是很轰动的谍影重重,简直坐无虚席,不知过去多久,秦北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来,一声不吭地把纸袋给虞娇,虞娇接了,热透纸背,烫着手指,不露痕迹悄瞟他,明显的不高兴,虞娇高兴了。一直到剧终,俩人都隔着距离,直到灯光大亮,秦北僵硬地站起身,他们随人流往外走,虞娇也沉默着不说话。出了电影院,阳光亮堂堂的,秦北忽然脸色又缓和了,说我最近走背运,你陪我去龙华寺烧个香吧,看在我排半小时队替你买蛋挞的份上.....他话说的慢条斯理,但语气里有种不要不识抬举的意味,且替她拉开副驾驶座位的门。
    虞娇低头坐进车里,秦北握住方向盘小转到淮海中路,朝徐家汇方向驶去,等红灯的时候,他扫了眼未开封的纸袋,问:“蛋挞买来怎么不吃?”
    虞娇说:“我晕车,吃了会吐。”
    今日恰逢十五,龙华寺人山人海,空气里氤氲着灰白的烟雾,一个穿土黄袍子的和尚拿把大揪,见长鼎里灰膏快满,一揪子下去,密密麻麻还在竖燃的线香和蜡烛便被摧拉枯朽的折断,连同灰膏铲进铁皮桶里。秦北看得沉默了,虞娇则将香举过头顶,虔诚地拜四方,等和尚走后再把香插进去。她还往各个金身佛像前,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磕拜许了愿。秦北看她那样觉得好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笑着告诉他,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还能许什么愿呢!把秦北刘瑗为首的贩毒集团一网打尽,程煜辉依然爱她愿意娶她,萧龙和妮妮摒弃前嫌幸福的生活。
    虽是上个香却因人多排队耗足了时间,不觉已到中午,秦北问她想吃什么菜,虞娇想想道:“既然来这里,就吃碗素面以示心诚。”俩人已经走到出口,便又折返回去,照旧买票、自取队伍不紧不慢的往前挪,虞娇让秦北排着,自己跑到边上的石凳休息,终于坐下来吃时,秦北估计没被这样磋磨过,额上出了汗,显得有些狼狈,虞娇不理他,只是大口低头吃面,他们还点有一盘素鸭,切成七八块,秦北挟起一块尝了尝,就吐掉扔在桌上,说跟嚼塑料一样。
    虞娇便把剩余的都吃了,从斋堂出来,她又跑去窗口买了三袋素鸭,程煜辉爱吃这口。
    秦北开车带她到港汇买衣服,虞娇站在旋转门前不肯进:“无功不受?,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不能接受。”
    秦北看着她美丽的小脸,这半天的际遇实在不愉快,甚至还有一种惨遭她戏弄的错觉,但他竟然不生气,反而觉得新奇和兴奋,他交往过的女人要么怕他、躲他、或讨好他、顺从他,没谁会拒绝他的糖衣炮弹。但虞娇是个例外,她与他远远近近、不冷不淡、欲擒故纵自成一派,她热情如火起来是什么样子呢,他心底莫名的期待,不禁微笑道:“确实需要你的帮忙!后天有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商业酒会,需要带女伴出席,苏韵走后,我一直清心寡欲着,所以这次只能麻烦你了!为你买件漂亮的礼服,是报答,亦为我自己的脸面,是我的私心,请你成全!”他又改了话术,以退为进,步步紧逼。
    虞娇很快答应了,或许在酒会上有出其不意的收获也未定。
    萧龙在王朝和杜强几个赌博,输了几次后,骂骂咧咧地起身去洗手间,避开探头来到敏昂的房间,敏昂这几天度日如年,见他来到顿时欣喜万分,萧龙将前往芒市的机票和一些钱给他,压低声道:“明晚七点,刘玛帛和刘瑗要去参加酒会,顾不上你,我会把杜强、菲盛、吴莫他们灌醉,你到时趁机从秘道逃走,不要耽搁。”
    敏昂连连点头,感激涕零:“萧哥,我这趟若能逃出去,日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托信去佤邦找我,我就是死也要还你的恩情。”他没有食言,把秘道所处的方位仔细地告诉了萧龙。
    萧龙不宜久留,简单交待两句就要离开,敏昂在他背后,忽然说:“萧哥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一个女人。”
    萧龙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古铜门把,像握住了一团火,炽烫的迅速缩回,他脚底像踩在沼泽中直往下陷,索性跺跺脚,再转身,面色仍旧如常,甚至还带着一抹近乎戏谑的笑容,他说:“都什么时候了?生死关头,你还有闲空想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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