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瑞天咬牙,“贱人,地下室都关不住她!”
    江应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他迈步绕过摔碎的相机,走到书房门前。不等江瑞天阻拦,他伸手,解开了门上的锁。
    门板洞开,温祁的发丝和衣服都很乱,裙摆下的□□,一湾血迹。她面色苍白,双目却红,径自朝江瑞天扑过去。
    江应霖静静地站着,他背对着那些,听见身后传来诸多声音——重物倒地、闷响、嘶吼,以及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重归安静,江应霖没回头。
    他用衣袖抹掉门把手上的指纹,拿起涂了麻醉药物的毛巾,然后离开书房,离开了那套阴沉如牢笼的房子。
    外面,风乍起,红日西沉,秋末黄昏。
    江应霖有些恍惚地想,若在天有灵,妈妈,你看到了吗?
    到今日,辜负你的人永坠地狱,你的仇恨、不甘,解脱了吗?
    *
    温鲤觉得她做了一场梦,梦见北城那个能滑雪的度假山庄。
    酒店的落地窗外,雪花安静坠落,很美的景色。她随意围了条披肩,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房间里有很香的味道,是陈鹤征在煮热红酒。
    落雪、红酒、诗集,以及她最爱的人——美好得不像话。
    在画面被打碎的那一刻,温鲤醒过来,她心口悸得厉害,像患了什么重病。不等她看眼前的情形,就感觉到有人在很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和脸颊。
    温鲤的睫毛颤了颤,她有些不敢看,怕一切都是假的,直到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因为这声音,巨大的心安的感觉,骤然将温鲤笼罩。
    她试探着叫了声,语气软绵绵的,“陈鹤征?”
    他低声应她,“是我。”
    温鲤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看见挂吊瓶用的支架,她知道这是在医院。至于进医院的原因,她一时想不起来,本能地朝陈鹤征伸手,“阿征,你抱抱我。”
    话音刚落,她就被抱起来,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强烈的被保护的感觉。
    位置改变,温鲤看到窗外的阳光,大致判断,现在应该是早上。她慢慢回想起什么,眼眶瞬间红透,手指抓着陈鹤征臂弯处的衣服,哽咽:“阿征,是不是……”
    她想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等她说完,陈鹤征立即开口,“你只是被迫吸入了一点麻醉剂,只有这样。江瑞天什么都没做,或者说,没来得及。”
    温鲤鲜少哭得这样狼狈,眼泪大颗大颗地落着,她靠在陈鹤征怀中,仰头看他,看见他紧蹙的眉峰,也看见他神色里浓重的疲惫和心痛。
    陈鹤征见不得她哭,心都碎了,低头反复吻她的眼角和脸颊,哑声说:“别怕。”
    这会儿,温鲤迟钝得厉害,脑袋里好像有很多东西,偏偏连不成线,她噙着眼泪,“我姐姐呢?她好不好?”
    姐姐还怀着宝宝,一个会叫她阿姨的小宝宝,宝宝平不平安呢?
    陈鹤征语塞,喉结滑动得有些艰难。
    *
    那天,快黄昏时,温鲤做过检查,吃了些东西,找回了一些体力,面色不再苍白。
    陈鹤征抱着她,语速很慢地给她讲了些事——
    报警的人是江家的保姆。
    温祁怀孕后,江瑞天囚禁了她,同时,也辞退了所有家政。保姆没收到拖欠的薪水,刚好在那天登门要钱,却发现别墅的大门开着。她进去,进了书房,看到已经咽气的温祁和江瑞天。
    保姆报警的同时,迟迟联系不上温鲤的陈鹤征,也驱车赶到了景园。
    陈鹤征没告诉温鲤,温祁死于流产,大出血。她耗尽仅存的体力,用一支钢笔,生生划断了江瑞天的颈动脉。
    血液从伤口中激射,几乎溅到天花板上,充满了决绝、仇恨,以及一个女人最后的勇气。
    温鲤的眼神渐渐空茫,她感受不到太多的痛,只是空,仿佛有刀锋贴着她的骨骼刮过去,寸寸噬心。
    江瑞天背后的案子不止一件,牵涉颇广,逐一调查,需要很长的时间。当初,他选择资助温鲤,究竟是善举,还是别有居心,看中了小姑娘的美貌与可欺,目前,还不能给出定论。
    温祁已死,无法讲述江瑞天曾对她做过什么,只能通过一些物证去拼凑。
    江应霖不知所踪,兴南查封,安全事故的问题,经媒体曝光,世人震惊。江家为数不多的几位远亲,也树倒人散。
    高楼起,宴宾客;楼塌了,碧瓦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温鲤只是吸入了麻醉剂,没受伤,也没受任何侵害。警察赶到时,她身上盖着一件保暖的外套。
    温祁咽气之前,手指朝着温鲤的方向,大概,是想再握一握小妹妹的手,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连累你了。
    陈鹤征动用唐和的公关,把温鲤的姓名从江家的案子里抹掉,媒体只知道兴南地产的董事长及其夫人双双亡故,疑似情杀,更多内幕,就无可奉告了。
    警察来医院做了笔录,对江家,温鲤了解得不多,她说得很慢,偶尔眨一下眼睛,眼底有薄薄的泪。
    陈鹤征心疼得透不过气,当着众人的面,他过去抱她,将她整个人都藏进怀里。
    “阿征,”温鲤声音很低,轻轻地说,“我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陈鹤征不顾一切,低头吻她的唇,疗愈她全部的无助和绝望。
    “宝贝,不要怕。”他说,“再过些时间,到了法定年纪,我们就结婚。”
    温鲤招架不住地靠在他怀里,眼泪慢慢浸湿睫毛。
    她哭起来,说不出话,掉了很多眼泪,在陈鹤征的衣服上。
    “我是你的亲人,”陈鹤征抱她抱得很紧,“也是你的退路和依靠。”
    “你有我,永远有我。”
    作者有话说:
    高楼起,宴宾客;楼塌了,碧瓦堆——出自《桃花扇》
    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出自《孔丛子》
    利用即利器——梁启雄说的,出自哪里,我忘了
    案件是为了狗血氛围瞎写的,纯纯瞎编,反派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作者的三观是,恶有恶报,坏人天打雷劈!
    第105章
    温祁没有葬在桐桉。
    温鲤猜, 温祁一定恨透了这座城市,以及,与这座城市有关的每一个人。
    她带温祁回了芜城, 在爸爸妈妈身边, 挑了一个很好的位置,能吹到旷野的风,也能看见阳光和野花。
    碑上有照片,爸爸、妈妈、姐姐, 他们都很年轻, 眉眼相似,温和地笑着。
    温鲤仰头看了会儿天空,有候鸟在飞, 白云悄悄游走。之后, 她低头,看见亲人的笑脸。
    “你们一家三口团圆了,”她小声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真不公平。”
    眼泪似乎要掉出眼眶,她抿唇,忍了忍, 这时候, 周身倏地一暖。
    陈鹤征原本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忽然三两步走过来, 抱住她。他压着温鲤的后颈, 让她往他怀里靠。
    “鲤鲤, ”他反复说, “我还在, 你有我。”
    温祁的葬礼和追悼会,办得很简单,温鲤状态不佳,许多事都是陈鹤征在打理。陈鹤迎有助理,陈家也有靠谱的管家和保镖,这些事,陈鹤征本可以交给他们去做,但他没有。
    温鲤最脆弱的时候,他不想再引外人进来,窥探她的隐私,还有伤口,那样会让她痛苦。
    他真的很想保护她。
    陈鹤征虽然年轻,但他顶天立地,担得住重托,也扛得起责任,用一身硬骨,生生撑起了温鲤濒临崩塌的世界。
    他一直在对她说,别怕,我在。
    我在。
    葬礼上,温鲤又见到姑姑。
    妇人鬓角有了白发,唐信慈不好不坏,在一所寻常高校读书。
    唐信慈蹲在角落里和人讲电话,温鲤无意中听见,他说:“哥们要发了!我一妹妹,找了个相当牛逼的对象,你知道人家开什么车?奔驰s级,顶配!”
    不晓得对面说了什么,唐信慈嗤地一声:“滚你妈的鸡犬升天!那叫沾光!他那件大衣,我拍照片上网查过,当季新款,四万多!我一年的生活费,搁人眼里,不值一件衣服。还是当女人容易啊,两腿一分,吃香喝辣。”
    这类难听的话,温鲤不是没听过,但是,这一瞬,她忽然无法忍受。
    殡仪馆的休息室有饮水机,小屏幕显示水温八十五度,沸腾状态。温鲤伸手拿旁边的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整杯的热水。
    贴在杯壁上的指腹被烫红,她顾不得那些,走过去,将热水悉数灌入唐信慈的领口。
    唐信慈叫声惨烈,从地上跳起来。他一手伸到脖子后面掀衣服,一手指向温鲤,刚骂出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他的手腕已经被人握住,用力一拧,后腰和腿弯,各受一记重踹。
    姑姑进来时,只听到一声惨叫。再看唐信慈,他指向温鲤的那只手,连同整条手臂,一并垂了下去,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姑姑吓得直哭,陈鹤征淡淡开口:“别慌,脱臼而已,随便找个骨科门诊都能装回去。我收着力气呢,没下死手,不然,这会儿,他该进急诊了。”
    唐信慈面色狰狞,还要说话,陈鹤征看着他,眯了下眼睛,“高中的时候,你对鲤鲤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手机里的东西删干净了,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母子两个同时变了脸色。
    陈鹤征却笑一下,“我的确有钱,桐桉市最有名的律师随叫随到。你信不信,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你丢学籍背案底,一辈子只能缩着脑袋生活?”
    唐信慈脸色变白,姑姑只是抹眼泪,不停地对温鲤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温鲤很累,语气都疲倦,她看着唐信慈,轻声说:“你欠我两次道歉,一次是之前,一次是现在。”
    唐信慈虽然混,但不笨,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他朝温鲤鞠了一躬,谄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嘴贱,我下作。妹妹,你别跟我计较。”
    姑姑在一旁帮腔,“毕竟是一家人啊……”
    “家人?”温鲤的目光从休息室的窗子望出去,看到沉落的暮色,她语气坚定,好似一夜间长大,“我的家人都在墓碑上,除此之外,我只有一个男朋友,他叫陈鹤征。你们可以议论我,但是,不能说他,一个字都不可以。”
    葬礼结束,芜城开始下雨。
    雨势太大,能见度低,陈鹤征将车临时停在墓园外的山坡上。
    温鲤在副驾,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陈鹤征摸摸她额头和脸颊,试温度,怕她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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