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的人都被派开,此刻路上除了巡视的三两队侍卫外,没有多余的人。苏清荷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何种异常,拐过月洞门后直接施展轻功飞向清心阁高墙。一抹青绿宛如春日繁花的娇叶,光电般窜入落在院中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上。
    迎面,一身黛色绣山月幽兰高腰襦裙的青菀正提着食盒从抄手游廊处出来,抬首两人目光不期而遇。苏清荷看向她,敏锐地察觉到她铺着厚厚的粉还是掩藏不了憔悴的面庞。心中微怔,还以为是司空珏出了什么事,忙问道:王爷他怎么了?
    苏侧妃回来了?在刹那的愣怔后很快回神来,青菀扯出个勉强的笑低头扫了眼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摇头,片刻后又点头。我觉得是好的,只会他暂时有些迷惑不知。
    你什么意思?看不清她怎么过来的,在眼前一阵微风虚影后,远在十步之遥的苏清荷已经靠近来,一只手抓紧了她左手的手腕,手指发力捏的她手腕生疼,眸光中也是满满的厉色质问道。
    青菀苦苦一笑,手臂挂住食盒,空着手扳开她使劲儿的手指,仰着脸自嘲起来:我倒是想左右他,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原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简单的感情揪扯,最后才知那是前生宿孽。他不知,往往困惑。知道了,更加迷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却又相对的平衡。
    欠了的,始终是要还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忽然间模样狰狞,脾气暴戾地甩开青菀,恨声道:你以为自己是方诸山的翘楚就了不起,什么都懂?你给本侧妃记住,这里是天诀桐封王府,不是大海飘零的方诸山。
    你比我都还怕,不是么?青菀没生出丝毫的怒来,反倒觉得眼前人比自己都还可怜。同样是痴恋司空珏的女子,苏清荷为他付出的比自己这个后来的多多了,可多年来从未得到司空珏任何承诺。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主子和下属的关系,就是表兄妹这层关系,似乎都在随时光流逝变得淡漠起来。
    被戳中了心事,如踩到尾巴的猫般,急得想要跳脚。苏清荷敛目横眉,嗤笑:你是被刺激傻了吧?别以为她不知道,青菀可是满心满眼的都想着跟司空珏在一起。她从不收敛这个表现,以前时常能见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她倒不怎么担心。可这次出去后,她一路上都不安心,这里面或多或少有点是青菀的缘故。
    如此回答下去实在没有意义,青菀也不在这上跟她解释,定定地站着道:给他一点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他作出什么样的决定,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你我,无法参与其中。一步死棋,一朝动,不是将人逼到更死角,便是死局逢生。且行,且观。
    轻轻的叹息几不可闻,可落入耳中却有格外沉重的分量。手臂垂下腿侧,青菀拎着食盒一步步走在小道上,渐渐消失于花径小道深处。
    她的背影那样落寞,像极了少女时代不知如何自处为情诉苦的自己。苏清荷立在远处,感觉脚步很沉,这一步不知该不该迈出去。
    青菀在暗示她,司空珏和鱼璇玑之间的事,她们不能插手。可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谁来告诉她?
    桐封王将离炎京,没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就是在府中奉命拾掇的下人们也不知主子为何会有这个吩咐,不过那些马车的轿辇算是有主儿了。王爷吩咐了,在王府中做客的公主殿下即将前往太庙祈福,不过这事是秘密进行的。
    祈福日就定在明日,只待清晨旭日东升,停在外面的马车就要离开了。
    苏清荷得了青菀的警告后,没有冲动地去质问司空珏,在清心阁外徘徊了好久想走又不想走。这么多年,从下属到表亲,再是他名义上的侧妃,她陪伴了他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可到头来终究是比不上那一瞥的纠缠。
    青菀说得对,她们就算再努力还不是在他心房外,怎么也走不进去。长途跋涉,她感觉很累,心中更甚。月上中天,久站如雕刻后的石像在夜风中纹丝不动。约莫地看到清心阁内亮起一盏小小的八角灯,她黯淡的眸光折射了月光的清华,终于转身悄悄离开。
    清心阁内,素雅简洁的房间燃着宁神静气的古檀香,门扉半掩隐约可见屋中烛台上一盏明灯静静燃烧。垂地的帐幔随无声潜入的夜风一同摇曳着,窗台上倾洒一抹月光,半桌上矮脚花瓶内的玉簪花迎光开放,宛如误坠于尘世的仙子。月墙外青竹茂茂,斑驳的竹影落在石阶上,影影幢幢如魑魅出行飘渺得难以分辨。
    含着清新花香气息的夜风中,缕缕酒香如丝如绞缠绕,三两流萤翩飞徐徐于花丛草堆之间飞栖,旋而落于石阶上散乱的酒坛上。雪白的衣犹如冬日里的初雪干净纯澈,青丝松松挽就泼墨般倾洒在后背肩头。双腿叉开横在冰凉的石阶之上,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搁在腿上,旁侧高大的破碎的竹影落了半身,乌发半掩的面容如玉般白皙美丽,那唇上噙着似笑非笑的嘲讽,一双凤眸中填满了无法排遣的伤恸。
    仰头,清冽醇香的美酒从坛口倒出,酒若雨下汹涌四射,似瀑直下冲刷着他光洁的下巴脖颈,打湿胸口衣襟。醉眼迷离,一尊清月入眸隐约显印出那清媚雍容,神情悲悯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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