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肃了些神色问:公主外祖意欲利用和亲来平息赤赫一事,公主不知情?
    和亲?愕然间, 江念晚轻声重复了下这两个字,眉间神色一点点凝滞,她问, 什么和亲?
    沈野顿了半晌,而后终于清楚她并不了解真正的原因,神色缓了些许, 措辞时却开始有些犹豫。
    按九公主这样的个性, 知道了事实真相, 也确实是一种残忍。
    他沉默了片刻, 而后缓声道:两年前赤赫族一战,满朝皆传是余骁反了, 但他没有。
    两年以来一直坚定的信念在旁人口中重又得到印证, 江念晚嘴唇微颤:是, 我外祖怎会
    他为了救余小将军, 与赤赫族置换的条件是让公主嫁与年逾花甲的罕王。那时赤赫已侵占严州, 他放兵不管只身回朝,只是为了用九公主你的命来换余小将军的命。他是没有反, 临阵脱逃, 却也与叛无异。
    沈野的声音很平静, 尽力用稳定的情绪将这件事传达给眼前的人。
    江念晚一瞬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窗外漫天飞雪,被雪色折射的细碎的光落在眼底,织不成一片完整的色。
    她迟钝地回想着沈野这句话中每一个字眼的意味,却只有挫败又失常的麻木感受一点点蔓延开来。
    不是太好理解的,不是吗?
    沈野在说什么?
    她一直敬爱敬重的外祖,想用她的命,去换舅舅的命?
    连江念珠都诧异转过眼看向沈野:你说什么呢?这余老将军、余老将军可是九公主的外祖啊!
    沈野嗤笑一声,声音冷了些:他也配被九公主唤一声外祖吗?罕王是如何磋磨几任妻子想必公主也有所耳闻,公主若真去了赤赫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说了。
    江念珠面色微白。
    赤赫虽是外族,但罕王连克几任妻子暴毙,南郑也有所耳闻。
    对外虽都传言是几任王妃身体病弱,但实际上市井早有隐秘消息道出,罕王最是好色,寻常侍候难以满足其特殊癖好,常常有各种折磨手段让妻妾苦不堪言,没几个能活过一年的。
    她厉了声音,咬着牙道:他也配做人!亏他想得出来!
    室内一时沉默,江念珠和沈野皆敛了声音,望着江念晚。
    江念晚在椅子中缩着,本就瘦削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轻而弱的声音像筝线,似乎能被风吹断。
    沈小将军所言,可是真的吗?
    我知道这件事对公主来说很难接受,沈野叹息着看她一眼,缓着声音道,但这样的事情,我不会骗公主,也没必要骗公主。
    父皇呢,父皇也同意?声音涩得发紧,她轻声问。
    沈野摇摇头,墨黑的眸子凝着她道:赤赫兵力不弱,若能和平解决两线问题,于大局而言,对南郑并不算亏。帝师不敢赌陛下的心意,所以未曾上报此事,只以余骁叛逃来回禀。
    所以,他忽然觉得从喉间吐出字句很艰难,江念晚轻声问,他是为了我?
    似是叹了口气,沈野低低地笑了一声。
    要不然呢,公主以为呢?帝师那样性情的人,本可以在朝中明哲保身一世,留得最干净的声名。却为了公主你次次被人抓住把柄,和那些破事挂上牵扯,被前朝那些疯狗乱咬,现在人都在诏狱里,还不知道受了什么磋磨。公主恨他?可
    他没有办法啊。
    如果是公主在两年做选择的话,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江念晚一直怔怔地听,这段时间被闷沉在心底的感受后知后觉地涌现蔓延,坍塌的信念和巨大的痛楚几乎要将人吞没。
    我知晓公主定是听信了旁人的一些说辞,今日才会这般决绝。但时至今日,九公主难道还不明白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吗?
    室内很安静,沈野的声音很缓慢。
    这世上旁人做事时或许会有权衡,但只有他会不顾一切后果地选择你。九公主若是不信我说的话,不如亲自去问问吧。
    *
    御书房外,江念晚跪在雪地里,没顾高蕴的阻拦。
    九公主是个什么性情的孩子,高蕴两年前就领教过,自也知是为何事来的,见劝阻不得,抱着手站在一侧有些为难。
    天实在是冷得可以,九公主前两年跪在雪地里落下的寒病,到现在每年还会发作,眼瞧着已经跪几个时辰了,现下人脸都已经白了,今日若再有个什么
    实在是让人头疼。
    九公主,您就别让奴才难做了,陛下今日朝务繁忙,真的没有空见您啊!
    江念晚不语,只垂眸跪着,似是察觉不到冷意一般。
    正当高蕴一筹莫展之时,御书房的门忽然传来声响,高蕴得救一般望过去,忙服侍过去:陛下。
    皇帝冷着脸走到江念晚身侧,斥道:多大了还这样任性!今日你过生辰,朕给你留脸面,赶紧滚回你宫里去,别让朕喊人!
    父皇。江念晚并未被他的厉色吓退,而是直接膝行着抱上他的腿,攥着龙袍一角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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