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忍不住取笑道:是谁昨晚上还在那口口声声说我不能的?
    顾千帆轻咳了一声,这下轮到他脸红了。
    赵盼儿得意了:啊,有人脸红了!
    顾千帆的脸这下彻底熟透了,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反击了回去:是啊,因为我刚才看你教训孩子挺利索的,忍不住想远了点,所以就脸红了。
    你!赵盼儿一时噎住,嗔道,呵,你就慢慢乐吧。我现在只是重新和你好而已,我可没说要嫁给你。我在永安楼忙得很也快活得很,没准那天就对你厌了呢。
    顾千帆突然想到了什么,垂眸问:池蟠哄得你很开心吧?
    是又如何?赵盼儿挑眉问道。
    顾千帆却若无其事地说:很好啊。我这人平日里寡淡无趣,皇城司的事务又太忙,有个人陪着你解闷,我开心还来不及。
    赵盼儿听出了他强压的醋意,眼珠一转:哦,是吗?
    她轻笑道:你就不害怕
    顾千帆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这只烂桃子!我从来没把他当成过对手,就他还配跟我争?!
    他见赵盼儿笑得古怪,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马上又换柔语气:当然,我知道你也不可能瞧得上他。对不对?
    赵盼儿眉眼盈盈:继续说啊。
    顾千帆无奈,半晌方道:其实盼儿,不管你现在嫁我也好,以后嫁我也好,或是一辈子不嫁,我都愿意等你。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大度地放下了仇恨,可心里多少还会有阴霾。而我,会用时间帮你慢慢冲洗掉所有的痕迹。
    这些深情而真挚的话,让赵盼儿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眼睛一酸,转头轻地应了一声。
    顾千帆紧张起来:又哭了?
    赵盼儿借顾千帆的衣襟掩饰自己微红的眼圈:没有,我现在很幸福,怎么会哭呢?
    顾千帆知她心情,只是默默与她相依,半晌见她情绪平稳,方低声道: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夜宴图》的事有结果了,官家随意找了个理由,让齐牧出知宿州了。
    这算是外放贬官了?赵盼儿心中一阵唏嘘,那欧阳旭呢?
    顾千帆顿了顿才道:改任新州通判。
    赵盼儿心下微惊:只是平调,没有贬官?欧阳旭也算始作俑者了吧,官家怎么会这么放过他了?
    顾千帆微微眯起眸子,官家对欧阳旭的从轻处理的确令他略感意外,所幸欧阳旭此番离京就再难回来,从此也不会再与他们产生瓜葛,大抵他根本不知道赵盼儿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顾千帆把自己近来查到的关于欧阳旭的消息一一转告给赵盼儿,两人一边沿着河岸散步,一边絮絮地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欧阳旭正坐在自己空荡荡的房间中,眼下他的宅院已经几乎搬空了,比顾千帆雪洞一样的宅子还要空旷。
    他眼神空洞地注视着手中的几张地契,最终把它们和着桌子上一堆盒子一股脑地推给道童:都拿走吧。
    道童难掩惊讶地问:全卖?
    然而欧阳旭脸色阴沉、不再说话,道童只得抱着东西默默退下。
    突然,德叔破门而入,他抢过那张地契一瘸一拐地奔来:主人,这不能卖!这些祖宅,是欧阳家最后的家底了啊!
    然而欧阳旭却硬是夺回了地契,塞给道童:我必须卖!你知道新州是什么鬼地方吗?那是岭南,瘴湿炎热的化外之地,我好不容易才从穷乡僻壤里挣出前程来,如今又要我从馆阁清要职位转任回那里,简直就是要我去死!一定又是齐牧和顾千帆害的我,那天官家明明都没有再生我的气了
    德叔哀恸不已地劝道:可是,就算是今科的榜眼,也都是出任一州通判之职啊!
    可欧阳旭根本听不进德叔的话,状若癫狂地说: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再外放,不想再受西京那样的罪,我只想留在这锦绣繁华的东京!所以我必须趁着出京前这最后的十几天去通门路找机会,我需要很多的钱!德叔,你别拦着我!只要能留下来,别说是祖宅了,就算是命,我也要卖!
    道童被欧阳旭两眼血红的样子吓得往后一缩,而一旁的德叔已是老泪纵横。傍晚时分,永安楼内已经客座满堂,宋引章抱着琵琶穿过二楼走廊,突然,她看见了一楼窗边一个男子自斟自饮的背影,脸色顿时一变。
    宋引章走到那人身边,男子听到足音回首,正是一身青衫的欧阳旭。
    此刻的欧阳旭眼神澄澈,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在钱塘为赵盼儿所救的潦倒书生。他礼数周到向宋引章打着招呼:引章,好久不见。
    这里不欢迎你。宋引章的语气冷得足以冻住七月的汴河。
    欧阳旭自知不受欢迎,苦笑了一下:不用这样如临大敌,我已经被贬官了,很快就要离开东京。今晚来这儿,只是想见见盼儿,想当面对她说声对不起。
    盼儿姐不在,她也不想见到你。宋引章根本不为所动。
    欧阳旭并未生气,只是不无遗憾地轻叹道:我猜到了,那么,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她好吗?告诉她,我违誓移情,已经受到了上天的惩罚,今后,唯有在岭南荒野,遥祝她平安喜乐,欢悦无限。言罢,他起身深深一礼,尔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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