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到太守府外,曹进已领着营地剩余的三百五十骑等候在此,加上先前同来的百余人马,四百余骑将太守府前的街道挤占了近半,但除了马鼻咻咻,又显得格外安静肃穆。
    所有人尽皆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竟需要如此严阵以待,不由内心忐忑。
    同样,太守府守卫亦被这种阵仗吓坏,立刻加派人手尚且不说,还匆忙进去向卢芳禀报府外的反常情况。
    此乃两人心照不宣之事,卢芳并未现身府前。
    见到秦慎终于踏出府门,曹进焦急的面色缓了一缓,迎上前见礼后待他翻身上马,靠近小声道:“将军,结果如何?”
    “你领人负责巡城,其余人随我回营。”秦慎淡淡回道。
    “啊?”曹进闻言一愣,似乎很想不明白为何弄出如此大阵仗,却又草草收兵的诧异道:“就这样?”
    对他的反应秦慎自然很为不满,皱了皱眉诘问道:“那你想怎样?当真造反不成?”
    “这!嘿,没有将军命令,俺自然是不敢。”曹进讪讪一笑,也知此处并非谈话地方的忍住满腹疑惑,大声道:“属下领命!”
    言罢驱马离去,从队伍中分派巡城人手。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秦慎忽然觉得,纵然前路面临再多苦难无奈,至少如今的他似乎不再先前般孤独。
    目送曹进领兵而去,瞿寒策马上来并骑而立的靠近身旁。
    “王睦呢?”秦慎双腿轻夹马腹中扬手一挥,领着剩余之人踩动“嘚嘚”马蹄朝营地踏去,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
    瞿寒亦是没有侧首相看,目视前方小声道:“据报先前不久刚从青楼中找回盯梢之人,此刻恐怕正在发泄胸中怒火吧?”
    “青楼?”秦慎微感诧异的沉吟一声,接着莫可名状的叹了口气,不复言语。
    寒风扫过长街,马蹄踏破沉寂。
    四周屋舍内的民众听到街上的动静,纷纷推开些许门窗,好奇的打量这近月来难得一见的尚算壮观的巡骑队伍。
    天空渐渐密布的浮云仿若被阳光灼出道道裂痕般透出缕缕光芒照射大地,将整个古城披上一层金黄的彩衣,景色煞是美妙奇特。
    然而秦慎却实在无心欣赏,反被头顶掠过的一群怪鸟那凄厉的叫声惹得烦躁莫名。
    今日的一连串变故让他短时间内委实有些难以消化,虽然暂时平息掉王睦的蠢蠢欲动,可接踵而至的卢芳却又给了他狠狠一击。
    想起在后世之时,每日里兴高采烈的出门,心中惦记的无非也就是家中父母的热菜热饭以及千叮万嘱,而回到家中则是看看球赛,打打LOL之类,又何需担心这些杂七杂八之事?
    更无须说什么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是否有命归家。
    可是在这个时代,不仅需要担心无法归家,还要时刻小心各种阴谋算计,提防祸从天降,而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唯有努力使自己成为最强,再或依附强者而努力生存。
    两相境遇的对比,让他一阵心烦意乱,感慨万千。
    不就是五百轻骑,有必要如此迫不及待?
    而相较于五百轻骑,卢芳的另一个信息的透露对他而言则不啻于晴天霹雳。
    无论对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觉得很有必要将其消除在无声之中,至少也要让对方有口难言,再或说出来亦无人相信。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默默思索片晌却毫无结果,只得暂时甩掉这个令人烦恼至极的包袱,再转回先前之事。
    五百轻骑!
    如今双方约定了大致日期,卢芳应该不会再妄生事端了吧?秦慎暗地幽幽一叹,收回心绪举目一看,发现已经来到城门通道近前,然后猝不及防的被眼前之事吓了一跳——
    一具尸体陡然从城门外正中处垂落下来,悬在半空左右摆动,与封柏的头颅遥相呼应,情形诡异至极。
    于此同时,王睦蓦地从城门一侧闪出,目无表情的向他瞧来。
    大白天的,吓鬼呢?!
    止不住的暗诽中,秦慎无奈地驱马慢奔上前,翻下马背见礼后接着看一眼犹在微微摆动的遍体鳞伤的尸体,淡淡道:“执法真是好雅兴。”
    “得亏秦将军不久前提醒,我才知自己太过仁慈,是以便行这邯郸学步之举,以此告诫众人,莫要真以为我王某乃易与之辈。”
    见他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心神毫无波动,而面色也早已恢复到惯有的狠厉无情模样,秦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默然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执法,倘若我就此归隐山林,你又是否愿意不再如此刻般无缘无故的纠缠于我?”
    说完将无动于衷的对方注目少倾,表示了解的点头道:“诺!似执法这般执着之人,又怎会如此容易善罢甘休?”
    接着无趣的笑了一笑,洒然中带点懒洋洋的道:“你爱作甚便作甚吧!卑职先行告辞。”
    言罢也不待他过多反应,翻身上马径直离去。
    甫一回道大营,抛掉诸般烦心事,又马不停蹄的往安置那些女子的营房踏去。
    而尚未进入屋内,便听到里面传出各种叽喳喧闹之音。
    立在门口顿足片刻,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这才发现不只薛玉在此,如诗如画亦兴致勃勃的在安顿诸位女子,此刻见他归来,欣喜不已的口中唤着“官人”迎上前来,拥着他进入屋内。
    而随着他的到来,先前群雌粥粥的屋内瞬间也安静下来。
    薛玉见状顿时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闷气,不堪其扰而又无可奈何的面色也变得一脸轻松写意。
    对于他的狠厉无情,方才寒街中诸女可谓是有目共睹,当下尽皆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纷纷拿眼畏惧地看向他。
    秦慎心中苦笑的轻咳一声,步到前方位置摆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面容,温声道:“诸位娘子无须这般,额……”
    说着打量诸女,见众人还是那般模样,心忖我和她们说这些干嘛?
    于是也不再解释安抚,开门见山道:“方才我已前去和使君就你等之事商议一番,使君亦极其同情诸位遭遇,责令我将诸位暂时安置此处,待你等身子好转之后便赠与路资放返归家,是故诸位无须太多忧虑,这几日便安心留在此处休养身子,待到身子好转,就各自归家去吧。”
    诸女闻言刹时面现喜色,可才高兴了不到半刻,却又愁眉苦脸的面面相看。
    其中一位胆子稍大些的女子欲言又止的犹豫一会,站出来娇怯怯道:“将军,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我等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够自行返乡?”
    秦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之前他亦有过考虑,以当今世道而言,让一个女子只身上路无异于是将对方从狼口送入虎穴,只是面对如此种种,他亦是毫无办法。
    在此时此刻,他手中唯一能够动用之人,无非就是麾下五百轻骑。
    而他们乃是一支军队却并非是谁的私人保镖,都有职责在身尚且不说,任何调动亦需虎符兵令之类,因此想要兵卒护送回乡,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有了一个女子引起话题,下面霎时如炸开了锅般叽叽喳喳讨论不断,有喜笑颜开之人,亦有默然不语两行清泪之人,更多的则是哭哭啼啼抱头痛诉之人,什么自身被卖、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诸如此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简直乱成一团。
    如诗如画见状心有戚戚,赶紧过去劝慰,只是数十名女子,就算两人分身有术,恐怕亦是忙不过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女子看来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
    本就杂事缠身的秦慎看着下面这台乱糟糟的大戏头疼不已,拿眼看向瞿寒,见他也正无奈地瞧向自己,不由相视苦笑。
    “好了好了……”秦慎见情形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连忙温言细语的出声劝阻。
    然而诸女心潮起伏正在兴头之上,又如何能听他的劝慰?恐怕就连他到底说了什么都没听清,依旧在那里自顾自的互相讨论,亦或哭诉。
    “够了!”
    平地一声惊雷,满场顿时鸦雀无声,诸女惊恐中纷纷循声看去。
    瞧着梨花带雨中又是一副娇怯模样看向自己的众多女子,秦慎不知该哭该笑的放缓神色,安抚道:“你等无须如此急躁,嗯……”
    微一沉吟,斟酌道:“我看不妨这样,此处空置房舍极多,诸位暂时尽管安心住下便是,至于有家可归之人,大可去城中托人捎信回家让家人来接,而至于无家可归之人,若是你等愿意留下,倒也可以留在军中帮着烹饪膳食以及为军中兄弟缝补衣裳之类。”
    说着顿了一顿,续道:“当然,如是种种并无半分酬劳。只能让诸位有个安定之所,保你饱暖,管你平安,你等不妨商议一番,若有那愿意之人,明日报知给瞿兄便可。”
    言罢朝着瞿寒伸手一指,若是再让他应付这些女子,他真怕自己会疯掉。
    诸女愣神片刻旋又沸腾起来,秦慎见状连忙拔腿就走,再也无暇顾及已经被诸女团团围住,手足无措的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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