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湖看起来就很深,十二岁的小孩子掉下去,哪怕水性再好,应该都很难从里面活着出来吧?
    “我不会游泳。”顾唐嗤笑出声,“旱鸭子一只,现在也就是勉强能在水里浮起来,想游动是很难的。”
    他说着,又捡起一块石头,远远扔进星海湖中。
    看着湖面涟漪层层叠叠散开,顾唐说:“我大哥把我从里面捞起来的,他游泳很棒!”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他不止游泳很棒,体育万能,格斗技超强,天文历史文学法律绘画也是无一不精。后来进入军中历练,短短半年就领着一支骑兵将骚扰帝国东部边境的叛军全灭%……”
    顾唐笑了笑。
    那笑容是秦君澈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怀念:“如果他还活着,他来做银河帝国的皇帝,想来是比我要厉害千百倍的。那些人,也不会不服气了。”
    这还是顾唐,第一次在秦军面前,毫不掩饰地提到他的大哥。
    语气温和,充满了怀念。
    仿佛说到他这个熠熠生辉的大哥时,就连他的目光都跟着发起光来。
    这几句话说完,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契机。
    顾唐缓缓又朝前走去,边走边说:“我七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哥。”
    “为什么?”秦君澈不明白。
    “因为我七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进入皇宫。”顾唐笑了笑,“你难道没听说过,我是先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说起过往,也没什么难受的模样。
    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妈妈生活在帝国北部。妈妈病逝的时候我不到七岁,因为没有别的亲戚管我,所以我被送到了福利院。在那里,有人发现我身上的皇家徽章,猜到了我和皇室有关系,这才将我送到帝都星。”
    顾唐说的这些事并不是秘密。
    前一任皇帝陛下风流多情,虽然后宫中只有皇后没有后妃。
    可是情人遍布天下。
    光是帝都星的名媛贵妇,就有不少是他的情人。
    不过皇帝陛下再多情,也只有太子顾峰一个儿子。
    皇后出身贵族,骄傲高贵,从来不管皇帝陛下的风流韵事。
    只要没有人能影响到她儿子的地位,对自己丈夫遍布帝都星内星外的情人,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
    最少,他们会维持表面上的相敬如宾,恩爱和谐。
    后来先皇唯一的儿子,从小被封为太子的顾峰逐渐成长。
    聪明,善良,睿智,却也强大无比。
    皇后心中有了寄托,更是懒得去管自己的丈夫。
    六岁多的顾唐第一次被带到皇宫中时,也是先皇和皇后第一次矛盾的爆发点。
    皇帝陛下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没有感情。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顾唐的妈妈是谁,只隐约还能想起,北部略显荒芜的那颗星球上,温婉如水的一道影子。
    顾唐长得很像他妈妈,眉眼艳丽精致,自小时候起就漂亮得让人侧目。
    可是皇帝懒得管他,皇后看见他一次就会被提醒一次:这是自己丈夫背叛自己的产物。
    哪怕她想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底眼底到底有了根刺。
    于是幼小的顾唐,在皇宫中几乎成了隐形人。
    那些内侍们都知道,顾唐虽然是小王子,可是没人会管他,也没人会给他撑腰。
    就连他们也可以随意欺辱他。
    在皇宫中,顾唐甚至尝到了在明明更加贫穷的北部星系,都没有尝到过的饥饿的滋味。
    也幸好,帝都星四季如春。
    纵然夏天温度会稍微高一些,却没有冬日彻骨的寒冷。
    不然的话,顾唐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年的百花盛开。
    能不能,活着见到他的大哥顾峰。
    那个对他来说,全银河帝国加起来都比不上的,世界上最好的男子。
    十三岁的顾峰跟着他的老师,也是顾唐最好朋友乌玄的父亲游学归来。
    他听到了皇宫中那些喧嚣的流言。
    然后就在那个春日午后,风尘仆仆的太子殿下顾不得洗去旅途带来的尘埃和疲倦,匆匆赶去了顾唐住的地方。
    皇宫最偏僻的宫殿里,小小的顾唐瘦得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胳膊很细很细,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和纸片差不多。
    顾峰甚至都怀疑,如果帝都星风大一些,他这个弟弟就会被风刮走,从此消失在天际。
    顾峰朝他伸出手的时候,睁着大大眼睛的小孩,警惕地看着他,然后趁他不注意,飞快地钻到床底下,瑟缩着躲了起来。
    太子殿下又好气又好笑。
    他蹲下来,耐心地朝自己弟弟伸出了手:“我叫顾峰,比你年长六岁。”
    他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大哥。”
    顾峰停顿了片刻,柔声又说:“大哥回来了,从此以后,帝都星也好,皇宫也好,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善良大度的太子殿下第一次雷霆震怒,惩罚了负责照顾顾唐和保护他的所有内侍以及侍卫。
    然后亲自抱着顾唐,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他吩咐人收拾了房间让顾唐住下。
    那之后,一直到他死去的前一秒。
    顾峰都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好好保护着顾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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