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依言退下,准备如实回禀。
    但姜宛卿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请她进来吧。
    姜元龄打扮得甚是素净,完全是比照着风昭然素日穿的习惯来的,她进来发现风昭然竟然不在,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掩饰住了,向姜宛卿嘘寒问暖,问姜宛卿可好些。
    见宫人捧了八珍汤来,姜元龄接过,要亲自喂药。
    姜宛卿接过来,自己有一勺没一勺地喝了,她精神不济,喝个药都觉得费力得很,没有力气同姜元龄应酬,直接开门见山:姐姐看见院子里的梅花了吗?
    姜元龄自然看见了,那一树绿萼在风中开得清香远益,那是风昭然亲手种下的,至今还在。
    白石老梅,开起来当真清雅。
    刚回宫那会儿,风昭然就要把这梅树拔去来着,说要换上牡丹,最好是绯衣。
    但被姜宛卿阻止了。
    理由有两个。一是姜宛卿不想看园子里翻动得乱糟糟的,二是牡丹的花期还早着,不如先看了梅花再换牡丹。
    真正的理由是,她要走了。
    为着皇位的稳定,天下的太平,风昭然不会和姜家翻脸,所以皇后的位置还是姜元龄的。
    凭风昭然的本事,可以把上一世的戏再演一世,姜元龄至此都会觉得风昭然对自己一往情深,只不过是一时被姜宛卿迷昏了头脑。
    果然这会儿姜元龄笑得十分矜持而笃定,觉得自己看见了风昭然不变的深情风昭然哪怕已经准备封姜宛卿为后,东宫里开着的依旧是绿萼。
    姐姐既然看见了,也就不用我说什么了,陛下的心思都在这棵树上了。
    姜宛卿道,庆王暴戾,激起了民怨,朝中大臣对姐姐庆王妃的身份甚是介怀,陛下不得以才疏远姐姐。想来等到朝局安定,陛下帝位稳固,必然会迎姐姐入宫。
    姜元龄脸上有丝讶异:没想到妹妹倒是看得开。
    姜宛卿垂下眼睛:我只不过是认命罢了。
    她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所以绝对不能再留在这宫里。
    说到底还是骗人的本事不如风昭然,想到风昭然还想着怎么给她操办封后大典,但凯旋而归时宫里早没有她这个人了姜宛卿便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送佛送到西,再送一程吧。
    姜元龄来的时候还有一丝忐忑,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高高地昂着头。
    姜宛卿发了一会儿呆,养了一会儿神,让宫人去把宋延和宋晋夫请来。
    宋延与宋晋夫一来从龙有功,二来风昭然要抬举姜宛卿母爱,封宋延为忠毅侯。
    他本来要封宋晋夫为禁卫郎将,宋晋夫却谢绝了:我好久没有押镖了,当了郎将还怎么跑江湖?
    对于宋晋夫来说,押不押镖倒是其次,在江湖中快意人生,当一位铲强扶弱的侠士才是生平所愿。
    风昭然便赐了忠毅侯府三代世袭,宋家一举成为勋贵,自然有份参与大典,不过在大典后留宿在宫中值房,那是皇后娘娘特意给的恩典。
    姜宛卿看着舅舅与表哥走进来。
    为了观礼,两人皆是一身华服,尤其是宋延要按品着装,侯爷的忠梁冠比他束日的常顶着的一根檀木簪可要沉得多,走起路来脖颈僵得像是问别人借来的。
    宋晋夫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观礼的时候跟着礼部的号令,直接走了个同手同脚。
    姜宛卿忍不住笑了。
    他们才是她最亲的家人,无论她是什么样子,无论她身在何处,他们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挥退了左右,让宋延先卸了冠,也让宋晋夫宽了外袍,自己倚榻而坐,三个人松松散散地,聊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这一聊就是半天,又到了服药的时候,宫人叩门进来送药。
    姜宛卿如今喝药已经喝得麻木了,端起来就跟喝水似的喝完,问宋晋夫:芙渠怎么样?
    好着呢,如今在给母亲打下手,她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不单识字,还会记账,有她在,母亲可轻松多了。
    芙渠发愿要跟着姜宛卿,服侍姜宛卿一辈子,所以姜宛卿没让芙渠跟着入宫,芙渠很是黯然神伤,觉得是自己不配。
    其实是姜宛卿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宫,所以一开始便把她托付在宋家,拜托舅母,若是有合适的姻缘,不妨给芙渠留意。
    只是芙渠无心嫁人,并且不肯吃闲饭,如今倒成了镖局里半个内当家,舅母辛苦一世,终于能清闲下来。
    第二天,姜宛卿去了一趟铺子里找结香。
    风昭然有过姚城的经验,安置起灾民来很有一手,京中已然安定如初,结香的铺子也重新热闹起来。
    姜宛卿坐在楼上的雅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听着结香嘹亮的嗓子招呼客人,四下里全是人间烟火,热汽腾腾。
    她慢慢地喝了一杯酒。
    现在的身体已经连一杯酒都受不住,喝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结香正捧着托盘进来,赶忙放下托盘,给姜宛卿又是倒水,又是顺背:小姐这是怎么了?天儿这么冷,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是着了点凉,迟迟不见好,打算出城养病。姜宛卿道,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先过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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