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一试发现还真的,然后才愣住,抬起头。
    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
    姜宛卿小时候的眼里只有灯上会飞的蝴蝶,根本没有注意过老板长什么样,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当中虚无的面孔对上,但对方这一口地道纯正的京城官话,半点不带姚城腔,却是与她少年时代的记忆迅速吻合上了。
    姜宛卿:老板是京城来的?
    可不是?姚城有大主顾,专程请我
    风昭然抛下一锭银子,打断他的话头:这灯要了。
    姜宛卿站着没动。
    满街灯火通明,笑语盈道,姜宛卿望向长街,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的事她跟风昭然提过的京城上元各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几乎全都在姚城出现了。
    京城在北,姚城在南,两边隔着两千里地,都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断没有两地的东西全然一模一样的可能。
    姜宛卿原以为这个年节过得如此热闹,是杨遵义为了挣官声,所以在后面推动,没想到真正在后面推动的人是风昭然。
    他不是留下来陪她过上元,他是用整座城为她造一个上元。
    风昭然把灯递给姜宛卿,姜宛卿一时忘了接,喃喃: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视线忽然和风昭然身后不远处的某个人对上。
    那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身上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视线一撞之后便低下了头。
    姜宛卿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眼神冰冷,似乎带着一丝杀意,和周围喜气洋洋的人群格格不入。
    姜宛卿下意识抓住风昭然的手腕:小心!
    他正向着风昭然走来。
    在姜宛卿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一抹刀刃的寒光在袖角中滑过。
    柴老二!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两三个大汉扑上去,抓人的抓人,捂嘴的捂嘴,欠了钱还敢跑!好大胆,跟我们去见官!
    那人极力挣扎,但寡不敌众,连拖带拽,很快被拖走了。
    姜宛卿松了口气,原来是逃债的,难怪那眼神不对劲,不像是过节的。
    姜宛卿觉得自己委实绷得有点紧了,虽然知道风昭然处境危险,州官员巴不得他早日横死,但应该没人有胆子当街刺杀。
    然后才发现不对,她抓着风昭然的手臂,挡在了风昭然面前。
    风昭然低头看着她,面具后的双眼温柔得像有水化出来。
    姜宛卿连忙松手。
    情急之下,人的身体反应快过了脑子,她好像又变成了上一世那个信徒般的姜宛卿,不顾一切想要保护他,为他献上所有。
    我刚才有个人看着怪吓人的,我一时有点害怕,所以失态了姜宛卿干巴巴地解释。
    风昭然点头:嗯。
    害怕,所以挡在他的面前瞧他家卿卿这谎编的。
    他这一声也嗯得温柔极了,没有什么言辞也说明他此刻的心境,一颗心仿佛能直接化成一杯水,直接让她喝下去。
    无论梦里还是现实,她都会这样挡在他的身前。
    他的眼神当真是毫无顾忌,姜宛卿庆幸自己戴了面具,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她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扯回来:你为何如此兴师动众过上元?
    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满心都是修堤吗?
    不对,还得准备大战。
    南疆军应该已经宛如一把刚磨好的刀,被他握在手里,马上要去砍人了。
    结果他居然抛下一切,在这里为她再现了一场京城的上元节。
    因为这是孤在梦里欠你的啊,卿卿。风昭然低声,你没有梦到吗?
    第九十一章
    好看吗?
    那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穿过上一世的时光冉冉出现在姜宛卿面前, 姜宛卿被走马灯点起来的一片柔情悉数消散,淡淡回了一句,没有。
    但她这神情太明显了, 瞒不了风昭然,风昭然的声音有点低沉:孤梦见孤站在兴庆楼上,底下是朱雀大街, 灯火如织, 有很多人,有很多人说话,但孤一个人也看不清,直到孤回头, 看到了你。
    在那个梦境里,万事万物皆如烟尘, 遥远而模糊,唯有她是清晰的。
    她穿着大红的衣袍,上面有金线刺绣的鸾鸟,头上戴着十二支整副的凤钗,主钗上的流苏正垂到眉心间, 她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美得盖过了整个上元的的辉煌灯火。
    每次看到她的笑容, 他心中便会涌上一丝欢喜, 但这一次是例外, 首先涌上的是刀尖刺穿般的痛楚,就像他对她撒谎的时候。
    可明明他在梦中未开一言。
    梦里的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了绝望, 尚未完全绽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就像一朵正准备开放的花刹那间凋零在枝头。
    她软软地倒下了。
    风昭然在这个梦里是生生痛醒的, 梦中有没有前因后果,只隐约感觉,他应该陪她过节的,但是没有过成。
    卿卿,你梦到的是什么?
    风昭然的目光透过面具望着姜宛卿,带着一丝明显的担忧,你明明那么欢喜来找孤,是什么让你突然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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