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灾中见多了人世无常,姜宛卿最喜欢的还是把糖放进孩子手心、看着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的这一刻。
    太守府前院官署。
    姚城县令陶润安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杨遵义的书房。
    身为朝廷命官,这般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杨遵义正在书案上气定神闲地练字,不紧不慢地训斥。
    大人不好了,银子、银子不见了!
    杨遵之骤然变色:你说什么?!不是让你把银子好好藏起来吗?!
    下官不是请示过大人,把银子放进粮仓了吗?银子全埋在粮食里,谁也瞧不见。
    陶润安满头都是冷汗,面无人色,大人还说越是显眼的地方人们越是不会发现,折成银票朝廷还有可能顺藤摸瓜,直接囤银子才稳妥,前些日子县衙遭了贼,下官还加派了人手着重看守,日夜轮值从不离人,可今日下官今日进去的时候,却发现粮仓里粮食全在,可银子全没了!
    杨遵义目光如电:什么时候遭的贼?你怎么没说?!
    就一个贼影子,也没丢失什么东西,这种小事下官便没有来打扰大人
    蠢货!杨遵义一记耳光甩在了陶润安脸上,那是人家在投石问路!
    陶润安捂着脸,不敢做声。
    他在发现银子不见之后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已经晚了。
    姚城上下铁桶一般,全是自己人,太平太久了,久到让人忘了提防,完全没把那个贼人当一回事。
    那可是五十万两银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也得费功夫,全城封锁戒严,可疑人等一律捉拿候审,彻查县衙方圆五里内所有房宅,一旦发现异样即刻来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杨遵义在书房内急步踱步,每走一步都发出一个指令,他的师爷和心腹全被召来。
    去查查那位太子这几天在做什么,多带几个大夫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快病死了,这事是不是他动的手脚!
    陶润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民宅,是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所居,近来因为儿子要成亲,所以正在兴修房屋,日夜动工
    这话没有说完,又挨了一记耳光。
    早干什么去了!杨遵义怒吼,这些银子若是找不回来,你也不必再来见我,自行了断去吧!
    *
    姜宛卿的马车驶过大街,就看见太守府的府兵和县衙的衙役冲进街边一所民宅。
    民宅的大门敞开着,尚有挑着砖石的匠人进进出出,正是那位修房子的那一家。
    姜宛卿心里一惊,刚想开口让宋晋夫停下马车,一想不对,这不是她该看的热闹。
    但她的心已经悬起来了,耐着性子待马车到了前一个街口,停下来去路边的茶楼喝茶。
    那户人家门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想知道他们家是犯了什么事。
    很快消息便传了过来。
    坏消息是,老翰林一家老小都被官差五花大绑带走了。
    好消息是,除了人,官差没有带走别的,显然他们没有找到银子。
    那家人戴着木枷,被押着从茶楼下经过,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涕泪满襟,满口喊冤。
    唯有领头老翰林须发皆白,面色沉静,不怒不争。
    姜宛卿看着他们一步步向着官府走去,好像在走一条不归路。
    从茶楼离开后她一直没有说话。
    宋晋夫平时都是跟着姜宛卿在道观这边,对风昭然的计划仅限于那天被调去当了一回飞贼,但见姜宛卿神情不对,便问怎么了。
    姜宛卿心里有点闷闷的,有纷争就有牺牲,但看着牺牲就在眼前,心情还是很沉重。
    进道观的时候,谢氏大约是才得了消息,正失魂落魄地往外赶,姜宛卿唤到第二声她才听见,然后勉强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
    姜宛卿可以肯定了风昭然成功了。
    银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的手里。
    宋晋夫也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你要不要回太守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用,我去了也只是碍事吧。
    银子的事情必须解决,越快越好。
    灾民太多了,单靠这场法事的救济只能保证勉强的温饱,且闻讯而来人越来越多,屋子也快挤不下,若是风昭然修堤无法开始,人全集中在姚城却无事可做,将会有大麻烦。
    而做这些事,风昭然比她强得多。
    一时间,姚城街道上到处可见搜人的官差,南北城门也封闭,赶来投奔的灾民被挡在外面。
    一时间人心惶惶,又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隐隐约约地传出去了一点,说县衙丢了大笔银子,但县衙的人很快辟谣,说县衙根本没有大笔银子。
    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陶润安和谢氏强自镇定,照旧升堂的升堂,做法事的做法事。
    谢氏明显魂不守舍,出了好几次错,姜宛卿说她太累了,让她去休息。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响起喧哗声。
    近来灾民越来越多,大多找不到活干,只好闲着生闷气,很容易便会起摩擦,每天都有两三场小架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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