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疯了一般扑到马车上, 每一箱的银子都掏出来检查,每一只银锭上都有官印。
    仿佛那批官银死而复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找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真的是官银!
    陶县令为何拿官银当私银?!
    若不是这银子掉下来, 咱们全都要被骗了!
    不是说官府没钱, 连修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吗?
    老天爷,他们竟藏了五十两银子!
    这银子是哪儿来的啊?
    灾民们的议论渐渐变成指责,谢氏的脸色越来越惊恐。
    沈慕儿慢慢走到马车前,仔细查看银锭上的落款, 她高高举起了银锭,眼中有一丝水光闪动, 声音也微微哽咽:诸位,这便是去年他们说我父亲贪墨的五十万两!我父亲去年暗中离开姚城,并非畏罪潜逃,而是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准备前往京城告御状, 揭发他们的罪行!现在你们都看到了, 银子就在这里, 我父亲没有贪墨!
    所有人都记得沈慕儿在城门口拔刀刺向自己的模样, 也记得沈氏父女风雨无阻巡视河堤的身影, 纷纷道:不错,若沈大人当真贪了五十万两,明明已经逃了, 带着银子逍遥快活去不好吗哪里还会再回来送死呢?
    罪证在此, 沈大人是被冤枉的!
    贪墨的是陶润安!
    一声声责骂炸开, 谢氏慌忙中想抓住老关问个清楚,却发现老关不知何时消失在了人群中。
    谢氏慌了神,浑身发抖,扑跪到姜宛卿脚下:娘娘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这都是有人要陷害我,陷害我家老爷!
    瞧着群情愤涌的灾民们,姜宛卿终于看懂了这一出戏是怎么回事。
    风昭然不单是要银子,还要为沈怀恩拿回清白。
    姜宛卿一脸无奈:你也真是糊涂,怎么能拿官银当自家银子送呢?
    谢氏再三辩解没有。
    姜宛卿道:这么多人看着,银子又明晃晃摆在这里,人证物证俱在,本宫能怎么帮你?
    眼下不单是围着一圈圈的灾民,跟着她们一起出来的诸官眷们也都看着,有人劝道:陶大人与陶夫人皆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只怕有误会,还是要仔细查清得好,莫要冤枉了好人。
    姚城官员既然上下沆瀣一气,官眷们自然也都是一伙的,当下齐齐为谢氏说话。
    就在姜宛卿被一群官眷包围的时候,有人沉声道:妨娘,可否听老身一句话?
    说话的是丰城陈指挥使的母亲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向来诚心礼佛,在丰城之时便给灾民搭棚施粥。两天前赶到姚城,发愿要陪姜宛卿做完这场法事。
    自从法事开场,前来随敬的庆州官眷数不胜数,每日都像潮水般来去,姜宛卿除了知道陈指挥使是风昭然的人,其它的一无所知,且为着避嫌,对陈老夫人也仅仅只保持着表面的客套。
    此时才明白陈老夫人出现的时机简直是恰到好处。
    老夫人但说无妨。
    陈老夫人道:老身倚老卖老说一句,娘娘身份虽然尊贵,到底是女子,我朝女子不得干政,娘娘还是避一避嫌的好。官银充私也罢,贪墨河款也罢,栽赃陷害也罢,皆是庆州大事,该由官府决断才是。
    陈老夫人出身京城大族,夫婿官至尚书致仕,儿子又掌管着大央最大的铁器矿营,先帝时便有二品诰命在身,又年长,放眼庆州,哪怕是蒋氏,在她面前也得赔着小心。
    见她发话,官眷们没有一个敢反驳的。
    说话的是陈老夫人,但姜宛卿听见的却仿佛是风昭然的声音。
    他隐身在这一局棋之后,满枰棋子,全为他一人操控。
    他这是想要闹大。
    姜宛卿当即便道:老夫人说得是,本宫到底年轻了,此事确实不是本宫管得了的。
    说着便命人将银子重新搬上马车,将此事交给太守府查办。
    然后便扶起谢氏,低低告诉她:这事闹得太大了,只有杨太守出面才能救下你们。
    眼下杨遵义已是谢氏唯一的指望,谢氏自然不会拒绝。
    姜宛卿又向灾民道:是非曲直,太守大人自有公断,大家忙自己的去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灾民们若是活计可忙,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全围在这里看热闹,全体都是被迫游手好闲,当即跟着车队和众人前往太守府。
    那十几辆马车招摇过市,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后面再跟着长长的人流,很快惊动了整座姚城,城里的百姓都出来,不消半盏茶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去年陶润安遗于力地将五十万两的贪墨栽到沈怀恩头上,闹得举城皆知,此时全成了反噬,当初百姓骂沈怀恩有多狠,这会儿百姓骂陶润安就有多狠。
    还未到太守府,谢氏的马车上便被砸了不少石头烂泥。
    这些姜宛卿没有亲见,是孩子们一边跑去看热闹,一边回来告诉她的。
    孩子不喜欢谢氏。
    虽然谢氏总是和姜宛卿一起发糖,但若是孩子们接糖时碰到了谢氏的手指,谢氏的脸上便会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神情。
    姜宛卿心里其实很想去看个究竟,想看看接下来的事情到底会如何,但被陈老夫人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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