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灼愣了下,说话都有些不顺当:要不、要不让厨房再做一碗送来?
    说着就伸手想把那只碗从他手下拿走:你别、别吃这个。
    裴简捉住她的手揉了揉:不用。
    见小姑娘仍然在执拗地看着他,裴简无奈地笑起来,只好解释:长寿面不能剩。
    剩下就会被倒掉,寓意不好。
    裴简往常不信这些,可涉及到他的小姑娘,他就总希望漫天神佛都能护佑她。
    佑她平安顺遂,佑她长乐无忧。
    戌时过半,朦胧墨色染尽天际,圆月枕云,星子璀璨。
    两人用饭后出来散步消食,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径,在矮灯散出的簇簇暖光中,留下缠绵情话。
    穿过月洞门是王府的花园,灯光被隔在墙后,只余皎皎月辉倾洒流转。
    嶙峋山石入目,细水潺潺汩汩。别的倒看不太清,皆是影影绰绰的花枝草木轮廓。
    行至一个小小的岔口,裴简揽着小姑娘,抬手指前方静谧杳然处:夭夭,你沿这条路走,很快就能看见灯,别怕。
    顾灼侧身仰头看他:那你呢?
    额头上落下一吻,她听见男人温柔沉润的声音:我在路尽头等你,去吧。
    顾灼隐隐猜到,这大概是裴简给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她不怕黑,缓步朝前走,没几步就见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光亮。
    到了近前,才知是枝头悬着一盏精致小巧的桃花灯,也才发现,她所在之处是一片繁盛的桃林。
    浓稠花朵被灯光映照,娇艳中更添旖旎。
    灯下挂着一张纸条,顾灼拈起来凑着光看,是裴简的字迹:三岁的裴简要送刚出生的夭夭一块在佛前供奉过的护身玉,希望夭夭一生福寿康宁。
    背面还有一些字:把这张纸扯下来,拿着它去找裴简要礼物。
    顾灼听话地把纸条拿下来,继续循着朦胧光亮朝前走。
    三步一灯,一灯一岁,一岁一礼。
    四岁的裴简要送一岁的夭夭一支彩漆紫毫和一座青白釉山形笔架,放在夭夭的抓周礼上。
    十岁的裴简要送七岁的夭夭一支小巧的玉柄嵌金丝缘匕首和一张药油方子,希望夭夭习武时少受一些伤。
    十五岁的裴简要送十二岁的夭夭很多首饰,簪、钗、步摇、耳坠,各式各样。或许夭夭不会经常戴这些,可是别的小姑娘都有啊,夭夭也要有。
    十八岁的裴简要送十五岁的夭夭一把弩、一杆枪和一柄剑,希望夭夭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不要受伤。
    最后一张纸在裴简手里。
    他站在路的尽头,站在十几盏美轮美奂的花灯之中。
    不远处的亭子里,放着好多黑漆嵌螺钿、朱漆描金纹、剔红、剔黄、剔彩、剔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着他补给她的每一年的生辰礼物。
    顾灼攥着二十一张纸条,看见那道修竹般挺拔的身影时,早就蓄满眼眶的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淌下来。
    她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挪不动步子。
    好像她走过去,这场美梦就会戛然而止。
    可美梦的创造者全然不知她的怕,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将她拢进怀里,垂首吻她耳际,低声说尽柔情:
    二十四岁的裴简要送二十一岁的夭夭一柄翡翠玉如意,希望夭夭余生事事如意。
    夭夭,我永远爱你。
    顾灼的泪落得更急,将裴简领口处的衣料快速地洇湿。
    她想,哪还用等什么余生呢?她马上就要不如意了啊。
    在她二十一岁生辰这天的不久之后,她会与她热烈爱着的人分开。
    从此,山遥水远,再无干系。
    她止不住哭,却想让他知道:我也永远爱你。
    即使我们分开。
    裴简抬起她的脸,用锦帕一点一点拭去她的泪,柔声哄她:不哭了。
    她轻轻点头:嗯。
    远处烟花盛放,在漆黑夜幕中绚丽斑斓,升空时刹那间的惊艳,很快化成碎星冷银坠落凡尘。
    可是,有幸见过这稍纵即逝的灿烂,也足够了。
    裴简站在顾灼身边,垂眸温柔看她软润如玉的侧脸。
    他想亲她,可他得再等一会儿。
    他想让她把这场烟花看完,想补足她元宵节时没能好心情地赏灯赏烟花的遗憾。
    可他的小姑娘倏然转了身,仰头凑近他,声音软软:裴简,我想亲你。
    也不等他回应,下一瞬,甜软唇瓣就印上他唇角,温热舌尖伸出来试探,自投罗网。
    裴简揽她腰向上一提,将人完全按进怀里,吻得更深更重。
    这场烟花盛大又持久。
    那一晚,顾灼睡在王府,睡在裴简怀中。
    除了最后一步,他们将旖旎做尽,嵌进梦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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