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朝光亮的地方看过去,有一瞬间的晃神。青年逆光而来,一身白衣出尘,像是落入凡间的天神。
    天神不属于这里。
    这是长随的第一想法。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
    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只有扭了才知道。
    今天吃什么?青年又拉开了一侧的帘子,踱步过来。
    长随说,煮了面。
    青年在桌子前坐下,笑着闻了闻,好香,加了蛋?
    长随点点头,在青年对面坐下,主君先尝尝?
    好。
    青年将那一大海碗面端出托盘,捏着筷子夹了一小筷子,吹了吹送入口。
    青年眯了眯眼,长随的厨艺好像又进步了。
    是吗?长随提了茶壶翻开一个倒扣的杯子倒入水,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
    正在吃面的青年没觉出什么不对,他又吃了几口面,从碗底翻出两个完整的蛋自己吃了一个,然后把剩下一大半面的海碗推向长随,不吃了。
    蛮荒自然是不像神州,有一个像样的大碗已是难得,别的几个碗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缺口,百里长珩怕长随吃饭快没注意,到时候割着嘴了就麻烦,于是两人用饭和吃面都只是用一个碗。
    每次都是百里长珩先吃完,再把剩下的递给长随。
    长随自然是不嫌弃的,别说百里长珩每次吃饭或是吃面都只挨着一边吃,尽量不碰到,就算是百里长珩每一根面条都咬一半剩下一半给长随,长随也是不嫌弃的,反而会很开心。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在捡别人的剩饭,反而觉着能和百里长珩用一个碗,是莫大的恩赐。
    长随接过海碗和筷子,没有掉换一边,而是就着百里长珩用过的那边,接着用,余光却一直盯着百里长珩的动作。
    百里长珩端起刚刚长随倒的水,像往常一样,慢慢抿了一口。
    长随收回目光,接着大口吃面。
    他的速度虽然快,却没有发出半点吸溜面条的声音。百里长珩端着杯子偏头瞧长随,在想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长随虽然不爱笑,但是也不代表不能笑,对方笑一笑,自己就怀疑,这算什么?
    不管在哪里断案,都是需要讲究证据的,就凭梦里那不知真假的长随几句话,就去否定一个陪伴了自己八年,日日为自己做饭洗衣的人,这是不应该的。
    百里长珩深吸一口气,又喝了一口水。
    长随倒的时候水烫,现在百里长珩喝的时候倒是正好,不烫不凉,是谁他最喜欢的温度。
    百里长珩将那一小杯水都喝了,正好长随吃完了面,拿着出去洗。
    百里长珩跟着出去,掩着面咳嗽两声,这次我来?
    长随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希望主君沾这些。
    主君应该是天上仙,干干净净,不沾烟火。长随弯弯眉,主君回屋里等。
    百里长珩没有坚持,点点头回了屋,他在屋子的西侧的浴桶面前支开屏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中衣挂在屏风上,又取了些皂角放好,等长随回来,就可以直接洗浴了。
    百里长珩干完回到桌子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正想喝,全身却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茶杯脱手猛然砸落在地毯上,白水飞溅沾湿衣袍,百里长珩却没有心思管,双手抓住桌沿却还是无用,身子顺着桌沿软倒。
    长,长随。百里长珩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小到连这个屋子都传不出去。
    百里长珩试图转动灵核,却发现灵核像是被什么控住了,也无法转动。
    百里长珩双手扶在凳子上,头也靠在凳子上,身子却倒在地毯上,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在闭合前,他依稀看见屋门打开,金光从屋外闯进来,一双黑靴正好立在金光的正中央。
    百里长珩张了张嘴,长随。
    长随冷眼看着百里长珩沉沉睡过去,这才上前把人抱起放入床榻,细心替他脱了鞋袜和外衣,除去发冠。
    长随站起身,背后逆鳞出鞘。长随双眸漆黑,逆鳞身上黑气弥漫,长随猛的一拍剑柄,逆鳞插入木制地板陷入地下的泥土里,只剩下一半留在外边。
    长随给百里长珩盖好被子,俯身在百里长珩眉心一吻,主君,别怪我。
    只要虹桥走了,是打是罚,长随都认。长随站起身,从乾坤袋里取出细细的金链子,一头栓在床尾逆鳞上,一头栓在百里长珩的脚腕上。
    长随转身出屋。
    没一会儿,百里长珩醒了过来。
    他躺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若不是曾经没实力时日日与那些领主们斗智斗计,阴谋论惯了,对什么事都保持着三分警惕,现在也不能如此快醒过来。
    百里长珩不止一次告诫自己,长随是同他多年的情意,长随是他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人,可他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本能。
    在长随将面端给百里长珩的时候百里长珩就发现了,长随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茶壶上,后来又落在杯子上,直到亲眼看见他喝下水,这才收回。
    虽然很隐晦,但是百里长珩是什么人?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又对长随无比的熟悉,说句不好听的,长随什么时候放屁百里长珩都能知道,何况这若有若无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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